見狀,林頌堯不自覺從地上爬起,他站直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木桶瞧,眼底卻透著一股茫然。
白布被雨水浸透了,隱隱勾勒出布下麵那東西的形狀:小小的,有著尖銳的棱角。
“有有血”
林頌堯看見一抹鮮紅從布下鑽出,在布麵上蔓延,仿佛要鑽進自己心裡。他仿佛突然清醒了,起身朝閃出院門的母親追去,口中斷斷續續叫道,“你殺了他,殺了他”
嘴巴忽然被祖母粗糙的手掌握住,他掙紮著,終於因為呼吸不暢,倒在祖母的懷中。
“賢弟,你怎麼了?”
趙子邁的聲音將林頌堯從回憶中拯救了出來,他如夢方醒,衝趙子邁勉強一笑,“沒事,隻是想起來兒時的一些事情。”他將杯中的美酒一乾而儘,“我小時候過的日子,比那孩子還不如。我父親去得早,祖母身體又不好,所以整個家都是靠母親賣麵維係下來的。”
趙子邁看著林頌堯,沒有吭氣,等著他將話說完。
“小的時候母親在關帝廟裡支了個攤子,賣蕎麥麵,她的手藝很好,所以麵攤的生意還是不錯的。但畢竟是小本薄利的買賣,所以即便起早貪黑地做活,賺得錢也隻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我記得,那時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幫母親挑水洗菜,兩個人忙到天亮時分,才能迎來到關帝廟吃早飯的第一批客人。”
“那時候我經常胃痛,母親也是,因為我們兩個常常忙得沒有時間吃飯,往往吃上第一口麵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這個毛病一直到現在都沒能治好,”林頌堯笑了一笑,“所以你彙集了天下美食,母親和我能吃的卻很少,是不是很諷刺?”
“我們要一直忙到晚上才能回家,星光下,板車‘咯吱咯吱’地響著,母親推車,我在前麵幫忙拉車,有時候做得太晚我睡著了,車輪的聲音就成了我的催眠曲。我們總是最後一個離開關帝廟的,那時所有的攤子都撤了,路兩旁都是空蕩蕩的胡同,很黑,像灌滿了墨汁,什麼都看不到”
“後來,老家發了水災,麵攤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母親便決定帶著我和祖母離開。逃難的路上,祖母因受不了長途跋涉,病得愈發重了,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走了,”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我們甚至不能買一副薄棺安葬她,就在路邊挖了個坑,將她葬在了那裡。再後來,我和母親來到了這兒,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對一對逃難到此的母子來說,並不是一處好的安身立命之地。好在母親能乾,她憑借著一對巧手,竟然在這個富庶的魚米之鄉安頓了下來,也將我拉扯成人。”
林頌堯又吃了一杯酒,有些不好意思道,“仁兄,今天也不知是怎樣,竟然對你說了這麼多不相乾的事,你是不是已經無聊透頂了,不如,我叫幾個丫鬟進屋來,為我們舞一曲如何?”
趙子邁忙擺手,“不了,到時候她們為你大打出手,我倒不知該如何應付了。何況榮姨和你的故事很勵誌,一點都不無聊。”
兩人正說笑著,忽然有小廝從門外來報,說林師傅到了,林頌堯於是兩手一拍,笑道,“不無聊的事情來了,兄台,你可要好好跟他學一學,這櫻桃肉的做法看似容易,實則可是精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