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吱......哢吱......”
高腳屋被一層雨霧遮住,霧氣將屋子的邊緣磨得毛躁模糊,可裡麵的聲音卻清晰地傳了出來,間斷稍許,便又接上,像間或落下的雨珠,砸在阿恩的心頭。
“咯嘣......”
脆利的,像什麼硬東西折斷了,阿恩猛地頓住腳步,頭微微偏向一側,透過沒有門隻用簾子遮住一半的門洞朝裡望。
汗水從額頭上落下,滑到眼眶裡,蟄得眼球發酸,朦朧一片,可是,他卻仍然看到了,看到了兩團黑影。地上的那個在輕輕地動著,不是自己動,而是被另一個跪在旁邊的黑影撕扯著抽動。
阿恩的嘴巴張了張,又合上了,他說不出話,隻能重重地喘,喉線卻繃緊了,氣息全部堵在唇舌間,無法突圍。他覺得自己要被憋死了,就像墜入了深海中,身周是冰冷的海水,他無法呼吸,無法動作,甚至,無法思考。
要想什麼呢?他的思緒要多麼瘋狂,才能想象得出眼前發生的這真實的一幕:他的母親,吃掉了自己的生父,用那兩顆隻是比普通人稍長一點的尖牙,扯斷了他的喉管,剖開他的胸腹。
昨天,他在屋外偷聽到什麼?
他說:你是妖怪,我不可能和一隻妖怪長相廝守。
那位為何還要讓我生下你的孩子?
是你誘惑我的,男人嘛,你知道的,憋不住的......再說了,那小畜生也是妖,他和你一樣,眼睛裡冒著寒氣,我見了就害怕。
你不可以拋下我們的,我已經回不去了,阿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他更回不去了,他沒有家了,你要他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有趣,是你生的他,他也是因為你,才成了個雜種,你現在倒問我要怎麼辦?
......
......
她殺了他......她吃了他,他永遠不會離開他們了。
阿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屋旁的,但屋中的人聽到他的腳步聲,終於回過頭來,血淋淋的一張臉,從半掩的門簾中露出,被雨水衝刷出幾道灰白的印子。
“姆媽......”
“你怕我嗎?”嘴角朝兩邊延展,她對兒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不用怕的,因為,你也和我一樣......總有一天,你也會殺人,你不會再被他們蒙騙,你會知道,人,比妖怪歹毒得多,可怕得多......”
這是一句詛咒,一劑毒藥,從那一刻起,種子種下,開始生根發芽。許多許多年後,久到阿恩已經已經快要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名字,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天,隻不過那時,他已不再像兒時那般天真,認為自己可以不遵循命運的軌跡,認為自己可以驕傲地叛逆著,走上自己選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