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舔了一下嘴唇,眼睛抬起來,直視前方,眼珠子亮得有些嚇人,聲音抖著,“狄真,從今以後,我就是狄真了。”
他就是狄真,這一點,穆小午已經知道了,可若沒有子邁的提醒,她不會猜到阿恩就是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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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午,我覺得不太對勁。”
迷霧散開,穆小午清清楚楚看到了前麵的臥佛和烏泱泱的人群,穆瘸子寶田都在其中,依稀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這是貢布啊,你看,老頭兒和寶田都在那兒呢。”
趙子邁卻還是握緊她的手,不願意朝前走,“在心魔裡兜兜轉轉,從一段記憶到另一段記憶,小午,我們會不會一直沒走出去?”
穆小午感覺指尖發涼,像被冰封上了,若不是被趙子邁溫熱的手掌握住,她幾乎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意凍得失去知覺。
“我很熟悉它,它陪了我許多年,從兒時起就住在這兒,”趙子邁摸摸自己的胸口,繼續說著,“就像刀尖下的老鼠,每日看著那明晃晃的刀尖懸在頭上,遲遲不落下,心裡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逃不掉,永遠都逃不掉的。”
“子邁,你說的是什麼?”她扯過他,輕喘著凝視他的雙眼。
“心魔,”趙子邁輕輕說出這兩個字,“在周家的時候我感覺到了,那座宅子中彌漫著恐懼的氣息,現在迷霧雖然散了,恐懼卻沒有消失。不,其實在咱們遭遇暴風雨,爬上岸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了,隻是當時沒那麼篤定,”他瞪圓眼睛看她,努力去確認她眼中的情緒,就像一個極力想得到肯定的孩子,“你信我嗎?”
她自然信他,隻有常年和心魔為伴,才能知其滋味。後來,在聽到穆瘸子說他和寶田在林中迷路,怎麼都無法靠近阿恩的木屋的時候,便更加坐實了趙子邁的猜測。
她在周家也是如此,明明想去救人,卻無論怎樣都無法靠近,沒有辦法改變結局。隻因為,那是一段屬於狄真的記憶,記憶怎麼能改變呢?水怎麼能倒流呢?他們闖進了狄真的心魔裡,一直都沒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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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小午看著阿恩虔誠的背影,第一次對他產生出些許同情來,多年後,他會再一次憎惡狄真這個名字嗎?這個被他寄予了所有希望的名字,終於也背棄了他。
一場荒唐的天審,那個被眾人敬仰的僧侶,終於,變成了每個人都可以踩踏一腳的塵埃。
從此魔僧現世,人間再無安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