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內。
毛驤察覺到身旁歐陽倫身上氣息的變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殿下,恕末將直言。橫刀自刎的時候,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否則的話,筋脈不斷,死得會更加痛苦。”
“謝謝毛指揮使。”歐陽倫看了一眼毛驤,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心一橫,手中寶劍一抹。
一道殷紅的鮮血飛濺而出。
毛驤蹲下身,沉默著拿起歐陽倫手中那染血的劍,轉身往太廟外走去。
太廟後院鋪著淺色石磚,左右依次站著二十多位淮西勳舊。
歐陽倫都要去太廟自儘了,這個時候,他們哪裡還坐的住,紛紛起身。
全場隻有朱元璋坐著。
由於是淮西兄弟的聚會,因此他穿著的也隻是常服。
可即便是這樣,他這樣隨意坐在椅子上,比四周站著的淮西武將們還要低些,但那股氣勢卻像是坐在世界的最高端俯視著腳下的萬千臣民。
朱元璋在喝茶,等著太廟那邊的結果。
沒過多久,隻見毛驤捧著一把染血的寶劍,再次回到了院子。
“稟陛下,歐陽倫已經引罪自儘,請陛下驗劍。”
朱元璋拿過劍,瞥了一眼在場眾人。
威嚴而又冰冷的眼神,讓淮西眾武將們膽寒。
下一刻,太廟前響起了皇帝威嚴的聲音。
“歐陽倫之罪,咱也有失察之處啊,咱痛定思痛之後,隻想和你們說最後一句。朝廷給了你們富貴,給了你們俸祿,也給了你們規矩。給了你們期待,但是朝廷給不了你們良心,給不了你們的晚節啊!”
“你們能不能捫心思過,痛改前非,安居太平,那就要看你們自己的了。”
“毛驤!”
“是,陛下!”
在毛驤的指揮下,很快一口大鼎,以及一個銅簋被抬了上來。
“我知道你們其中一些人的心思,認為自己真犯了什麼錯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有免死鐵劵能救你們性命。我真沒想到,當時我的好心,反而是害了你們。”
朱元璋伸手指著那口大鼎,開口道:“這是祭天大鼎,咱替上天收了你們的免死鐵券,明天早朝前,這口大鼎將會被點燃,想要上交免死鐵券的人可以自己過來把鐵券給扔進去,要不要上交由你們自己決定。”
聽到這話,藍玉、費聚等人臉色大變。
不過好在波及範圍還不算大,畢竟在場這麼多淮西武將,能夠擁有免死鐵券的也隻是少數。
可朱元璋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見他指著大鼎旁邊的那個銅簋,開口道:“大家都認識它吧,這是咱們淮西人祭祖的銅簋。”
“我會和祭天大鼎一樣,將其擺在太廟前頭。同樣是明天早朝前,如果有哪位兄弟想歸養鄉裡的,就把你們的辭呈,全都擱到銅簋裡頭去。凡是主動歸養者,朝廷一概既往不咎。保其爵位,加封雙倍的俸祿,蔭其子孫。”
朱元璋拿過劍鞘,重新將寶劍插了進去,開口道:“當然了,不願意歸養的,你們就好自為之吧。”
“時候也不早了,諸位今晚肯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各位再喝最後一杯苦丁茶。”
朱元璋說著拿起茶碗,一飲而儘。
今晚的茶喝到這會兒,滋味才真正出來。
接著便是頭也不回地率先離去。
想要淮西勳貴這群無法無天的猴子害怕,那麼殺的雞就得有份量,而歐陽倫的份量就恰到好處。
今晚是朱元璋給他們這群人最後的機會了。
這個期限一直到明天早朝前。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要睡不好覺了。
第二天,四更天。
太和殿,朱元璋衣服都沒脫,就這麼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毛驤,太廟那邊有新的消息嗎?”朱元璋忽然開口問道。
“回陛下,還是和之前一樣。”毛驤開口回道。
聽了毛驤的話,朱元璋臉色變得鐵青一片。
看來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權力利祿這類東西,一旦給了人家。那就跟肉似的長在了人家身上,再想剜回去,那就是拿刀子割肉啊,非流血不可。
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勇氣和決心的。
不真到了生死時刻,很多人都不會這麼做。
因為人啊,總是心存僥幸。
“更衣。”朱元璋睜開眼,開口道。
他不想等了。
機會已經給了,中不中用,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五更天。
早朝,奉天殿。
“恭請陛下聖安!”
朱元璋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下方大臣,沉聲道:“傳朱亮祖!”
“帶朱亮祖上殿!”
在內侍官尖銳的唱和聲中。
帶著手銬腳鏈的朱亮祖,在兩名大內侍衛的押解下走上了大殿。
“末將朱亮祖,叩見陛下!”朱亮祖跪在大殿上,開口道。
“朱亮祖,陛下待你不薄吧。派你鎮守一方,不能說沒有重用你吧。凡是都有個界限,偶爾貪圖享樂,隻有不違法哪也沒什麼。可你這些年所做的這些事情,對得起朝廷,對得起陛下嗎?!”朱標代表朱元璋,對朱亮祖大聲嗬斥道。
朱亮祖跪在大殿上,身子筆挺,開口道:“末將知錯,末將後悔莫及。乞望陛下顧及末將,半生戎馬,忠誠不二,放末將解甲歸田,重歸故裡,洗心革麵,了此殘生。”
朱元璋並未回答,而是拿起一本書冊,直接扔到了朱亮祖身前。
“上頭列舉的,僅僅是你這兩年在廣東一地,所犯的罪行,大罪有七,小罪三十二,樁樁件件都記載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