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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好解釋的。”
門那頭傳來沈決散漫淡漠的嗓音,打斷了夏夢的話。
“當時在醫院你也看見了,那記者自己欠打。而且顧衍書媽媽那種狀態,讓她相信我恐同,好歹能讓她放心些,也不至於讓顧衍書太為難。”
顧衍書搭在金屬把手上的指尖滯緩發麻。
醫院。
記者。
為難。
他的確曾經在醫院見過那個記者一次。
在young解散的前兩天。
沈決砸話筒的前一天。
那時候因為經紀公司管理層的問題,young新專輯的音源外泄,被彆人搶先注冊版權後倒打一耙說成抄襲。
競爭對手趁機買營銷通稿,四處散播關於成員們的虛假黑料。包括潛規則,包括私生活穢亂,包括沈決和顧衍書隊內戀愛。
不少角度曖昧的偷拍照片都被模糊處理成是接吻,做愛,調情,甚至連顧衍書未成年時期的照片都不放過。
這些對於一個年輕愛豆可以說是致命的存在。
當時公司高層還卷錢跑路,沒有團隊幫他們澄清不說,被公司坑騙的合作方還紛紛以違約和名譽受損為由向他們提出高額賠償。
幾個十幾二十歲的年輕男孩百口莫辯,孤立無援。
負麵傳聞甚囂塵上,鬨得沸沸揚揚,全網黑嘲鋪天蓋地。
就連在醫院等著做手術的顧衍書母親也未能幸免。
顧衍書還記得自己那天收到病情惡化的通知匆匆趕去醫院時,就看見一個記者拿著那些照片逼問病床上瘦弱蒼白的女人。
“請問你對於你兒子被包養的傳聞有什麼看法”
“顧衍書這麼小的年紀就放棄學業進入娛樂圈是不是因為對金錢名利不健康的向往”
“據說顧衍書是單親家庭,會不會是由於缺乏男性長輩的教導才導致了同性戀傾向。”
“您是否對他進行過同性之間艾滋病傳播的教育”
一個又一個問題,冷漠尖銳又齷齪。
顧衍書第一次產生了暴力衝動。
但他不想在母親麵前失態,於是憋著心裡的怒意,平靜地把那個記者請了出去。
他現在還記得自己為了忍住那份衝動在掌心掐出的疼痛感。
所以當第二天那個記者故技重施,沈決直接掐住那人領子,砸掉話筒,毫不掩飾地痛斥那人惡心的時候,顧衍書心裡是解氣的。
他也覺得惡心。
無端地用最大的惡意和齷齪去揣測他人,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抱以固有的偏見,將彆人的隱私和痛楚踐踏在腳下,隻為向大眾擺出一桌吸引眼球的輿論盛宴,以供狂歡。
這樣的媒體和這樣的觀眾,都讓人惡心。
隻是那時候他不知道原來沈決那天跟著他去了醫院,還見到了那個記者。
所以他也就不知道沈決說的惡心和他感到的惡心原來是同一個惡心。
隻以為沈決是不願意被說成同性戀。
現在想來,沈決其實從始至終沒有在公開場合說過任何一句恐同或者任何一句對性少數群體不尊重的話。
唯一一次聽見他說這兩個字,還是前兩天自己換衣服的時候。語氣裡更多的也是自嘲玩笑的意味。
所以沈決其實並不恐同。
隻是因為緊隨其後的身份公開,團隊解散,加上和自己的老死不相往來,才讓大眾推斷他恐同。
而當時的沈決被全網指責抨擊他暴力,粗魯,歧視,仗勢欺人,沒有教養,卻始終沒有解釋一句。
因為他不屑,也因為他寧願讓彆人認為他恐同,也想間接幫自己澄清謠言,不讓自己在母親麵前為難。
顧衍書記得那天的母親,失態到可怕。
記憶中的母親一直是溫柔優雅美麗的,會彈鋼琴,會說俄語,會唱很多歌謠,會在生病時候也笑得溫柔。
可是那天的母親哭得聲嘶力竭,抓著他的手,用一種獨屬於母親的悲痛,哀求他。
她說她不想治病了,不用顧衍書當藝人掙錢了,也不要他再和沈決聯係了,她不想他過得這麼辛苦,他不接受自己的兒子和另外一個男人有什麼不正常的關係。
她哭得那麼難過那麼絕望,顧衍書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這樣,隻能順著她,哄著她,一遍又一遍解釋那些都是謠言,自己沒有抄襲,沒有被潛規則,沒有和沈決在一起,但收效勝微。
那段時間她的身心狀態差得厲害,每天關注著娛樂新聞,有時候會一個人掉眼淚,有時候會抱著顧衍書說是她對不起他,有時候又回拉著顧衍書要他答應自己不要喜歡男生,情緒十分不穩定。
醫生好幾次表示再這樣下去,就撐不了多久了。
後來還是自己解約成功,再也沒有和沈決一起出現,沈決恐同的說法愈演愈烈,那些緋聞謠言不攻自破後,母親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然後隨著自己學籍順利落實,高考成績優異,重新站上舞台,被抹黑的事情一點一點澄清,母親的狀態也越來越好,手術做得也很成功。
隻是到底是無法根治的病,還是在今年夏天離開了自己。
但離開前的那些日子裡,她始終還是那個溫柔美麗的母親,並對自己兒子的一生抱有幸福的希望。
對於她來說,這是在有限的生命裡能夠達到的最溫柔的結局。
顧衍書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在沈家的車來接沈決離開的那天晚上,他拽住沈決不想讓他走的時候,沈決會揉著他的腦袋,說,乖,回去吧,不要讓家人擔心。
那時候他以為沈決是不願意沈家的人擔心,卻原來他是不想自己的媽媽為自己擔心。
想到這兒,顧衍書突然覺得私立醫院其實也不怎樣,消毒水這麼劣質,味道這麼重,刺激得他的眼角發癢發疼。
可有的事他還是想不明白。
如果僅僅是因為這樣。
為什麼沈決不願意向自己解釋。
為什麼整整五年避而不見。
又為什麼突然出現,態度熟稔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這幾年。
顧衍書心緒紊亂。
好像答案就在他眼前,但用力去抓,卻又隻是一盤散沙。
而門那頭已經不知道說到了哪兒。
隻聽夏夢說了句“你彆和老爺子鬨,你之前為了氣他離家出走去簽個破經紀公司搞了個男團,最後為了收拾爛攤子,被老爺子逼成什麼樣你忘了現在又”
話未完。
一聲“顧先生”打斷了門裡的對話和門外的思路。
顧衍書掩住情緒,轉過身,從容應道“童醫生。”
“片子取回來了”
“嗯。”
童獲一手接過片子,一手擰開門,定睛一看,骨頭屁事沒有,卻作嚴肅狀,“嗯”
顧衍書看見他的神情,語速不自覺地快了些“是有什麼問題嗎”
“還好。”童獲推了推眼鏡,“應該就是中度肌肉拉傷,用繃帶加壓包紮一個星期就行。就是期間要多冰敷,右手不能活動,需要人貼身照顧。”
沒傷到骨頭就好。
顧衍書略微鬆了一口氣。
沈決卻似乎不大滿意“有沒有其他快一點的治療方案我現在在錄節目,找人貼身照顧不太現實。”
顧衍書沒看他,隻是看向醫生“有什麼注意事項可以告訴我。”
“怎麼,你打算照顧我”沈決唇角扯出一抹鬆懶的笑,惹人又犯欠。
按理說小貓該反手撓他一爪子了。
結果小貓這次好乖。
儘管依然繃著臉,但隻是低低應了一句“嗯。”
應得毫不猶豫。
沈決微怔。
一大段道德綁架的說辭被堵在了喉嚨裡。
而後瞥見顧衍書冷清眉眼間一抹極淡極淡的紅意,舌尖轉了一下“貼身”兩個字,但又覺得不好得寸進尺,於是咽回去,往後靠上椅背,笑得溫柔低沉。
“那就麻煩小顧同學了。”
回到彆墅,已經是淩晨。
一開門,室內煦暖柔和的燈光瞬間衝淡了寒夜的凜冽冷硬。
沒人休息,都在客廳等著他們,神色不難看出擔憂。
見到出門前全須全尾的沈決回來時卻打著個繃帶。
黃軼南心疼死了“那明天誰做飯啊。”
沈決笑著踹了他一腳“滾。”
黃軼南一躲,順道捏著顧衍書的肩膀轉了個圈“小書沒傷著吧”
顧衍書溫和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