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朱皮沒有理他們,隻是向前走去,火焰燒灼著他的手臂,他卻感不到疼痛,歌謠還在繼續。
“晉家天子作降虜,公卿奔走如牛羊!”
眼前出現了色彩,一個穿著紅色秀衣的女子,裙帶在火光之中飄然,鮮血從她的眸子裡流出,塗遍了原本精致的臉蛋,康朱皮看不清她的樣子,歌謠就是從她那裡傳出的
“紫陌旌幡暗相觸,家家雞犬驚上屋。”
一個頂盔貫甲,戴著骷髏麵具的騎馬武士來到女子身邊,劈手向她抓去,揪住了她的一頭秀發,殘忍地用力把她拖上馬,武士發出放肆而熟悉的笑聲,而女子還在邊哭邊唱。
“等等,你給我放開她!”康朱皮高喊著,喉管卻吐不出半個詞句。康朱皮邁開大步,雙腿卻仿佛灌了千斤的鉛,動彈不得。
那騎馬武士扭過頭,摘下麵具,朝著康朱皮的方向,和那悲泣女子一起唱出了下一句
“婦人出門隨朱皮,父死眼前不敢哭!”
康朱皮愣在當場,因為那廝和現在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那東西朝自己伸出手,發出的聲音也和自己現在一樣
“你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呢?”
鋪天蓋地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音波彙聚如大江的潮水,衝擊力讓康朱皮幾乎立足不穩。
“你還以為你現在還是漢人麼,你看看你自己的臉,漢人會真正接納你嗎?”
“你這樣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你以為你能逆曆史的大潮而動嗎?”
“你成功了,漢人也不會感謝你!你失敗了,漢人會嘲笑你,然後把你忘在陰溝裡,沒人會記得你來過,沒人會記得你存在過!”
“醒醒吧,你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你了!”
“走吧!走我們為你設計的道路,你隻要活下來,你的北方是五部匈奴,他們正在謀劃複興冒頓單於功業的計劃,你為什麼不能帶著人投奔他們呢?”
“憑你的聰明與才智,你在匈奴人那裡能做的更好,匈奴人會像曆史一樣崛起。你要借助他們的力量起勢,待到羽翼豐滿,再像曆史上的石勒天王一樣自立門戶,東征西討,屬於你的偉業必然能建立起來!”
“隻要你的屠刀夠快,隻要你的內心夠硬,漢人就會畏懼你,漢人就會順從你,漢人就會向你俯首稱臣,漢人就會主動完善你的事業,你這一世都不會比現在痛苦。”
“你本來就是穿越者,在這個時代你是我們選定的主角,那些和你無關的人,他們的死亡隻是數字,他們本來在曆史上就會死去,你為何要掛念他們呢?”
康朱皮咬著牙齒,抵擋著四麵八方而來的衝擊,壓迫力讓他喘不上氣,讓他每說一句話,都感覺要把內臟的碎片一起吐出來般痛苦
“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胡天神,是祁連神,是密特拉的戰車,是阿胡拉的使者,是祖爾宛的神牛,是瓦沙甘的鬥豬。我們賜予你力量,我們決定你的命運,你隻要順著我們的指引,你就會成為天王,成為大單於,成為天下四方眾王之王,成為比成吉思汗還偉大的世界征服者!你隻需要點頭答應,你隻需要犧牲原本就不屬於你的人,你隻要朝我們設計的路線邁出第一步,你就能創立亙古不熄的功業!”
“少在我的夢裡裝神弄鬼,煩死人了,連做夢都不能讓我輕鬆一下嗎”康朱皮昂著頭,血從他的五官上流淌過,把眼中的整個世界染成火與血的赤紅色。
“時來天地皆與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大晉崩壞是曆史大勢,五胡扛鼎也是曆史大勢,你現在這個樣子,不順勢而行,反而要逆流而上,不怕一事無成麼?”那無數的聲音還在嘶嚎,嘲笑,誘惑,引導,鼓勵著。
“沒關係,反正我也記不得許多曆史。”康朱皮直起了身子,抬起了手中長刀,指向前方的“自己”。
“我現在是誰不重要,我還記得我曾經是誰很重要!”
說著,康朱皮狠狠地擲出了手中刀。
刀光劃破漫天血雨,刺中前方“自己”的胸膛,隨著他栽落馬下,康朱皮也從噩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