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三刀!
東都,內城,距官署不到二裡。
長街儘頭,左右兩盞燈前方開路。蒼白色的光打在青石板路上,倒映出鐵甲的森森寒意。為首的人乘馬而來,居高臨下地指揮,麵容隱藏在黑夜裡。
一起命案,死了兩人,牽涉了捕頭,出動了禁衛。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後方跑出幾個白衣仵作,對著兩件屍體翻檢了幾下,匆匆抬走。走的時候有些刻意地繞開了徐捕頭,或許是不想讓死人的晦氣粘上他。
徐捕頭除下了官帽和佩劍,走在個禁衛中間。他的背影被擋住,隻能望見一顆不肯低下的頭顱。
葉七隱匿在那條陰暗的小巷子裡,看著他走遠,麵無表情。灰色的牆掩蓋了她的一襲白衣,她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她決定哪天有空去找金剪刀做身夜行衣。
人馬離去後,街道又恢複了寧靜。衙役將地上的血跡擦得乾乾淨淨,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裡是最靠近官署的一個市集。東邊是麵館,西邊是包子鋪,對街還有一家小酒館,賣點喝不醉人的紹酒。明早一定又是一片興旺祥和之氣。多一個少一個客人,又有誰會在意。
一道白色的影子從更夫頭頂掠過,悄無聲息。自從禁俠令頒布後,以“江湖客”自居,放浪形骸的人少了許多。夜裡安穩了些,巡夜的官差都有些放鬆了警惕。
葉七施展輕功穿梭在豪門富戶的屋脊上。她心裡很清楚,徐承業一沒殺人二沒放火,就算有人想對付他,至少也不會在衙門裡下殺手。當務之急是他藏在關山樓的案卷。隻要這件東西不落在彆人手裡,就沒有他“勾結”江湖人的證據。
一諾千金。她既已答應,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要保住友人的這一份心血。
沒有五彩斑斕的燈火,沒有醉人的脂粉香氣。新年的第一天,關山樓並沒有開門迎客。新老板娘身子不大爽利,也就露了幾麵。仆役們聽了訓,學了隔壁春意樓的規矩,忙裡忙外打掃了三遍,已是精疲力竭。此刻理應歇息了。
然而,大廳那個臨街的角落裡還留著一盞小燈,明晃晃得耀眼,不知在等誰歸來。
葉七回來的時候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因為所有人都在大廳裡,圍坐在那盞小燈旁,等著她。而她目光灼灼,竟也仿佛沒有看到任何人,三兩步走到那盞燈前,坐下。燈下是關山樓唯一的一張木桌子,桌子上是關山樓唯一的一壇燒刀子。
一張木桌,一壇燒酒,徐捕頭的十幾年就這麼過去了。
眼下,這壇燒刀子的封泥已經被打開。壇子右邊有一隻很小的白瓷酒杯,裡麵泛著又勁又辣的香氣。
“七姑娘…”店小二第一個上前,似乎有話要說。
葉七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閉上了眼睛,漸漸沉入神秘的意識海。回想著剛剛分彆的友人的樣貌,她慢慢放鬆身體,展開胸襟,大馬金刀靠在了他的“專座”中。她拿起了他慣用的酒杯,抬至嘴邊,然後緩緩放下。
酒杯被放回了原處,分毫不差。
“咱七姑娘莫非在學徐捕頭?”一個小丫頭拉住了她的小姐妹,嘀咕道。
葉七將徐承業飲酒的樣子演得惟妙惟肖,但臉上卻是一片蒼白。她掌心猛一發力,朝酒杯上方按去。眾人心道那白瓷杯就要碎成粉末,卻見杯底的一塊四四方方的木塊,竟然被她按下去一截。
葉七右手往桌下麵一探,果然有一個暗槽被打開。來不及欣喜,再往裡一摸,這暗槽卻已是空空如也。
原來,這張看似不起眼的木桌,正是徐承業當年在關山樓做事時一件不起眼的作品。他從絳珠夫人那裡學了一點製作道具的技藝,在桌子裡做了一個暗槽。這幾年,他把那些偷偷抄下來的案卷留在這裡麵。開閉這暗槽的機關就在他日常放置酒杯的位置上。
這個秘密,一直留在徐承業心裡。即便是葉七,也隻在臨彆前掌心留字,得知“酒桌”這一點信息。
然而,眼下這奇巧的機關已被人破解。奪走案卷的人不知去向。這個人要了徐承業的燒刀子,用了他的酒杯,用同樣的方法體會了他喝酒的姿勢,找到了桌子上機關所在。
這個人是誰,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他的目的是什麼,他和鬼華佗有什麼關係?
這一連串的問題,牽扯了太多不明朗的線索。仿佛有什麼很關鍵的東西阻礙了她進一步追索。
葉七目光一凜,道“一個時辰前坐在這裡的,是何人?”她問話從不多解釋,隻需要一個回答。
“其實,我們正是為了這事,在這裡等你。”一個嬌俏的聲音遲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