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三刀!
火焰炙烤著她的麵頰,將她體內三分醉意儘皆蒸發出來。她閉上了眼睛。她的呼吸很慢,心跳也很慢。眼前沒有人,沒有馬,也沒有篝火。方圓百裡渺無人煙,隻有孤寒的戈壁,吹不儘的碎石和黃沙。天上地下隻剩她一個活著的東西。而她也即將化成一叢烈火,焚燒殆儘。
這裡是她的意識海,是她精神的家園。隻有在這裡,孤獨可以成為她的刀,而不是什麼值得憐憫的病。
水,哪裡來的水,滴在了額頭。
雨,漆黑的雨,劃破了天幕;沉重、粘滯,不容置疑地籠罩了萬物。
水與火的相遇,空氣裡彌漫著豐沛的霧。龜裂的大地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滋潤,泥土裡有新芽蠢蠢異動。
她曾聽絳珠夫人說,戈壁灘上有一汪青海湖,湖麵浩大遠勝江南的太湖,是天涯海角最廣闊的湖。它臥在乾燥嚴寒的大漠裡,蒸騰起的水汽化成雨,潤澤了周圍數千裡的生命。但它的水確是鹹的,比海水還鹹,比人的血、汗、淚還要鹹。
葉七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汪寧靜深邃的青海湖。湖麵上倒映著她泛紅的臉,熱氣騰騰帶著三分醉意。
她一下就清醒了,醒得不能再醒。
晚霞裡打馬而過的貴公子隻會在話本裡出現。夜裡行走還帶著刀的,都是同類。
晚風吹過,傳來一個低沉而冷冽的聲音。
“是你買了我的馬。”
“嗯。”
“不打算還給我。”
“嗯。”
“你會安葬它。”
“…”
葉七拂袖,起身,目光沉沉迎上了來人。
“他的東西,是你拿走的。”
“是。”
“現在在你身上。”
“不錯。”
“拿來。”
他不作聲。
四目相對,默然無語。
傳說在某個不知名的國度,人和人之間發生分歧,會公平決鬥。他們首先要誠實地告知對方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決不能攻擊彆人的短處。
眼下這兩個人,顯然已經完成了決鬥的第一步。但他們都是君子,君子不會嘲笑彆人的薄弱之處。
畢竟這兩位絕世高手,有著同樣令人瞠目結舌的,不會說話的毛病。
但他們的刀卻從不會讓人失望的。
劉大壯那把寶貝屠刀已經被他丟了出來。這已經不能算是一把刀,頂多是一塊鐵板。
白家兄弟的兩條胳膊已經接上,最少要養兩個月,但他們看起來一點不著急。他們以前做剃頭生意,用的是剃刀。等今天過去後,他們就隻能用鐵片了。
婦人丟了菜刀,少年丟了柴刀,女娃子們丟了剪刀。他們呆呆地望著篝火旁佇立的兩人,等著名刀現世,水火不容的一刻。
漆黑的刀,血色的羽刃。
篝火竄動,火焰照著葉七白色的身影,照著她灼灼發燙的眼睛。她的眼睛瞪著對麵的人。
“葉七。”
“穆雨。”
對麵的人報上了姓名,依然靜靜地立著。
葉七卻已動身。她的身體完全離開了火焰,她的刀也已顯現。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叫穆雨的男人。殺氣一點一點灼燒著四周的空氣。
血色的羽刃,純白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