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思霽!
“七宗之首,百家之長,有三峰七十二山。”黎霽掰著手指數道,“還有三位仙尊。就這些。”
青歡道“旭陽為主峰,正陽和樞陽是七十二山中僅次於主峰的兩峰。正陽峰峰主喚楚贏,樞陽峰峰主就是陸鏡陸峰主。”
“楚贏?藥毒絕手楚贏?”
“是的,他號稱天下第一醫師,對毒術的鑽研也已至大成,你血液裡的毒或許問他能有答案。”
黎霽不置可否。
“三峰之上為內門弟子,三峰之外是外門。內門又分親傳弟子和普通弟子,你見到的那幾個都是各峰親傳弟子。”
“等等,旭陽峰呢?”
青歡猶豫了一下,道“旭陽峰峰主,也是滄清門宗主,據說是你們口中的仙尊之首,人族最強者。裴雲景和裴蘭棠就是掌門首徒。”
“那豈不是……”
“宗主閉關就是為了迎接飛升天劫,至今已有……”青歡默了默,道,“一百年整。”
“那宗主的年歲……”
“正值壯年。”
“那、那你呢?”
“我好像一千四五?記不太清了。”
黎霽的嘴就沒合上過“是因為修為嗎?還是……妖丹?”
青歡奇怪“你覺得我們是靠獵殺妖丹才能活這麼久?”
黎霽沉默。
青歡解釋道“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便可延年益壽,相較於此獵取妖丹更為簡單便利。獵殺的妖有百年修為,吸收妖丹的人便可增加百年修為,同時延長百年壽命。千年妖物便可提升千年。妖失去了妖丹便會死去,所以會拚儘一切保護自己的妖丹,並且大多數妖族瀕死之際都會選擇自毀妖丹。獵殺一隻妖怪的風險其實比自己修煉要大得多,取得妖丹的機會也微乎其微。人族壽命最多不過百年,能在身死之前修至化境者鳳毛麟角,相較於苦苦修煉,最後極大可能還無所成,殺妖取丹便是一條雖冒險但一勞永逸的捷徑。妖丹珍貴,獵殺之風屢禁不止,可以他人之命續自己壽元,必遭天譴。”
青歡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形容自己活了這麼久的原因,總不能說是天生的,於是隻好說“總之我不是因為妖丹,更對此深惡痛絕。”
黎霽悄悄鬆了口氣。他一向嫌惡靠獵殺妖丹謀取修為和壽元的人,為一己之私殘害無辜生靈,自私惡劣至極,所以與裴雲景一行寒暄時也是先問起他們對此的看法。
青歡既不是為此,與自己的原則並未衝突,他也放下心來。
“先前楚峰主說,師尊驀然收徒恐會引得掌門怪罪?”
青歡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兀自在搖椅上躺下,取過寒水扇有一下沒一下扇著,那竹椅隨著搖晃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她舒服的眯起眼,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在她臉上,斑駁的樹影和殘漏的光點混雜在一起,花香和青草香繾綣交纏,夏日燥熱的風撥動著枝丫亂顫,強行吹落白花,吹散花香,擁抱著青草氣飄到更遠的地方。
青歡取下臉頰上的落花,舉到眼前欣賞著,又是一股熱風卷來,把她指尖的小花也趕跑,還將她一身殘花悉數撣去,她無可奈何笑笑,索性施了法穩住一樹花枝,免得再添飛花。
她是不愛用靈力的,偶爾引靈身遭總是縈繞著淡淡的青光,如同明月夜裡不那麼璀璨的星星,尤其額間的碧紋妖冶非常。不過她本身就有皎月之華,星光隻是錦上添花。
她不是淡心薄情的長相,隻是氣質清冷非常,極易給人難以相處之感,笑起來卻有兩個極淺的梨渦,露出半顆小虎牙,倒是初春化水,鄰家小女郎般乖巧又狡黠。
黎霽突然不知道手該往哪放。
她突然問“黎霽,你知道為修者的使命嗎?”
她像是說給他聽,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善能者多謀其事,生於天地而利於民,須兼濟天下,緬懷蒼生。眾生立於世間,無高低貴賤之分,萬物自由,眾生平等,揚帆而止戈。凡心有貪嗔癡愛,為修者須博愛天下,以一心愛萬心,以一人渡萬人……”
青歡沒能再說下去,困意洶湧而來,搖椅漸漸停止了晃動。
這段話她從前背了整整一個月才記住,如今卻深深篆刻在她的腦海裡,隻需起個頭,剩下的字就能自動蹦出來。她一直將此奉為信條,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都偏執地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人,即使窮凶極惡、殺人如麻之徒,她也心軟放任離去。
後來才知道萬物不全是白,麵對威脅到自己生命的事也是可以反擊的。
黎霽從她手中輕輕抽出寒水扇,盤腿坐在一旁為她扇涼。
他道“一人亦是蒼生,蒼生亦可是一人。”
青歡睡得沉了,沒有聽見。
她幾十年都沒有做過夢了,一夢便將自己這半生走馬觀花夢了個遍。夢裡的八百年天與地全是血,連亭台樓閣都潑墨山水畫般由赤紅繪成。所有人都隻剩下一張模糊的臉,無數雙手指著她厲聲質問著“你做到了嗎”?她茫然無措不明所以。
“你不遵他的遺誌,愧對他的教導。”
“我沒有。”她辯解。
“看你的手!你的手!”
她低下頭,雙手一片黏膩赤紅。
“我從未殺一人。”
“騙子!”四周發出古怪的嬉笑,血水彙聚成清澈的湖泊、暖陽、芳草,還有覓水的白鹿。
“夫諸!”她一眼認出。
夫諸抬頭看她一眼,又繼續俯身喝水。
“它脾氣不好,小心傷了你。”夫諸身側漸漸幻化出一位男子,雲紋白衣,好以整暇釣著魚。
“你是誰?”
男子頭也不回,指指天上。
“你在做什麼?”
男子似乎笑了“我在等人。”
青歡掃視一眼周圍“兩岸都生了長草,你等了很久吧。”
男子道“一夢千年。”
“那你等到了嗎?”
男子笑“還沒有。”
青歡道“神明也會求而不得嗎?”
男子道“滄海橫流,風起雲疏,神性也會瘋長,神明也有可念不可求。”
“神明也會墮落?”
“愛從不是墮落。”
靈力突然不受控製外溢,碧鱗驟然自行祭出,待她反應過來,青碧色的長劍已經猛地貫穿那人的胸膛!
白衣頃刻化為星星點點的銀白色熒光,融入每一寸土地。
嘈雜的指責聲重新出現,破口大罵聲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