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思霽!
石水蠕動著彙聚向一點,眨眼的工夫半個身體已經又恢複成型。青歡隻覺得不勝其煩甚至頭疼,“怎麼這麼討厭?”
黎霽似乎感覺到自己又在移動,於是乖乖閉上了嘴。青歡揉了揉眉心,仰頭看向層頂。她用尾巴嚴嚴實實卷住黎霽,反複確認過沒有肢體裸露在外後,額心碧紋一閃,上半身人身消失,巨大的青蛇本相化出,足有七八丈長,缸口粗,輕而易舉撞破層頂厚重的石壁,硬生生打了個窟窿直接鑽上去。
七層像是一個花園,各式各樣的花草叢生。青歡一出現就是在群植之中,她又如法炮製用巨大的身體往層頂上撞,這次卻沒能如願。一連三次被擋回來後,青歡終於放棄,上身變回人形,揉著腦門上的腫包一陣鬱悶。
她把黎霽背回背上,離那個坑洞走遠了些。“怎麼上不去了?”
“唔唔唔?”(怎麼了?)
青歡打量四周,各種稀奇古怪她見都沒見過的花草。她挑了片最近的葉子,用指甲掐了把,留下一個月牙印。“真的?為什麼機關塔裡會有新鮮的花草?”
“唔唔唔唔?唔唔唔?”(又行動了?過關了?)
青歡發現一株像人的嘴唇一樣的紅花,嫌棄道“這什麼東西?好醜。”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我想說話,這樣好難受。)
青歡敷衍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唔)、……”(翻譯下線)
青歡看都不看他“我不會給你解開的,真的很吵。”
她又走了一段距離,四周隻有蛇尾壓彎花草的沙沙聲,一反常態得安靜。
這麼多年青歡早就習慣蒼玉山的冷冷清清,經曆了下麵幾層的紛亂之後,反而非常享受這一層的寧和。
她生就應該在山林裡,花草樹木之間才是她的家。於是蒼玉山不食人間煙火的青歡仙尊,在號稱四層之上神仙難脫身的築輿塔、不知危險在何處的第七層,在花草林木間悠閒地躺下了,好心給小徒弟也找了塊草地靠著休息。
青歡好以整暇趴在蜷起的蛇尾上,端著被扯下的那片鱗片哈口氣,用衣袖擦了又擦,一直到足夠光鮮亮麗才滿意地點點頭,把它貼在額上,青鱗接觸到額心碧紋便逐漸沒入消失不見,同時蛇尾上禿了的地方立刻長出新的鱗片。
青歡想把另一塊蛇鱗也貼回去,看著吱吱唔唔不知在說些什麼的黎霽,隻猶豫了一瞬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過段時間就能長出新鱗,現在還是清淨比較重要。
千裡的路程連日奔波,縱使她幾乎是一路休息過來的也仍然覺得疲累,不要說黎霽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清醒,明明眼底都是血絲還是鉚足了精神笑眯眯的。連累他隨自己入塔已是過意不去,結果還受了重傷。北曜星盤她要取走,黎霽她也要平安帶回,隻是連闖六層已經消耗了她大半的體力,天氣漸漸涼下來,她比平常更容易困倦,實在需要歇一歇。
“你現在五感全失,那我跟你說說話啊。”青歡舉起尾巴尖靈巧撥開黎霽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細細打量著男人的眉眼,良久微不可聞歎了口氣。
“你和他一點也不像。明明說越往後的宿主會越與他相像的,我瞧著倒不是。”
“我一直都是仰望他,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近地看過他。他也愛穿白衣,好像你們凡人都喜歡穿白衣,是因為看上去仙氣飄飄像九重天的神仙嗎?”
“我第一次見你,瑤山村下著大雨,朦朦朧朧的雨幕叫人看不真切。但你站在風雨如晦裡,一人一劍守著身後敗落的廟宇不肯後退,眼裡儘是哀痛和悲憫。那時候我真以為是他回來了。可你們就隻有那麼一瞬的相似,後來我極力想從你身上找他的影子,卻毫無收獲。”
“你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明明你應該最像他。”青歡用尾尖刮了下他的鼻梁,意外的順滑,於是沒忍住又刮了一下。“師尊不愛笑,他生於大亂方歇、山河初定的年月中,誓救蒼生出苦海,心所及卻力不足,因此眉宇間常年有化不開的哀愁。”
“你眼裡也有眾生悲憫,卻更像在高處俯瞰天下,像神憐憫萬物,卻不一定會對萬物都施以援手。更多時候你眼裡是星辰璀璨,我就會想,如果師尊的眼睛也是這樣的該多好。他就會很少憂愁,很少皺眉,也很少歎氣。”
青歡拿尾尖輕戳著他的額頭,假裝嚴肅地教育道“所以你儘快想個願望,我儘快幫你達成,師尊就可以儘快回來,到時候我幫他兼濟天下,他就不會再煩悶了。”
她慵懶地一掃周圍,打了個哈欠道“你們聽到了我的秘密,偷聽不是個好習慣。”
花草叢中窸窸窣窣陸續鑽出數不清的小蛇,有粗有細有短有長,大到有精壯男子手臂粗,盤踞在暗處的石壁上,小到拇指上隻能纏兩圈,隱在同色的花莖上。大大小小的蛇誠惶誠恐地俯低頭顱,瑟縮著的身子顫顫巍巍,極儘所有讓自己看上去儘可能謙卑。
而在場最大的那條蛇趴在自己的尾巴上,撐著腦袋看著他們滿臉迷惑。
“不是說築輿塔沒有活物嗎?你們怎麼在這裡?”
領頭的蛇向前半步,“嘶嘶”訴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