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思霽!
兩人把花燈放進泉流,青歡在上麵施了兩個小小的結界。“這樣他們就永遠不會翻,好兆頭也永遠不會消失。”
黎霽笑道“你不是不相信這個嗎?”
青歡學他“圖個好彩頭。反正不管你許什麼願,我都一定會幫你實現。”
黎霽逗她“那就拜托你了,小河神。”
卻換來青歡長久的沉默。他們目送兩盞花燈顫顫巍巍漂向遠方,最終燭火湮滅在視野的儘頭,再也望不見蹤影。
“我不是河神。”青歡垂下的頭隱在黑暗裡,“我不是神族。”
青歡說的雲裡霧裡,但黎霽還是聽懂了。他摘了根草莖叼在嘴裡,滿不在乎道“我知道,蛇妖嘛。”
青歡急道,語氣卻是肯定“你聽到傒囊說的了。”
“也不算。”黎霽道,“我天生對妖族敏感,第一次見你時便知道你是妖,結合在蒼玉山的行為約莫就猜到了大概,直到在築輿塔裡看到你的鱗片才確定下來。還有……”黎霽伸出手指戳她的額頭“除非你是個殺人如麻的窮凶極惡之徒,靠不斷屠殺妖族獲取妖丹來延年益壽,否則修為再高的人族也沒有能活一千五六百歲的,何況就你這偷懶的性子?”
青歡捂住頭不滿道“那你還拜我為師?”
黎霽聳聳肩“我拜的又不是滄清門,而是你青歡。”
青歡心裡一暖“我是妖,卻混在人族。”
“妖又如何?人又如何?神又如何?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沒有存在是不被允許的,不能以族類斷生死。人有好壞,妖也有善惡,就連神也有兩派之分,區彆不是族群,而是用心。”黎霽指著月亮對她道,“提到月亮,你能想到什麼?皎潔、晶瑩、孤清淒冷?可月也有陰晴圓缺,也有陰暗麵,隻看到它的正麵而不見背麵是有失偏頗的。評判任何生靈都應從其自身道德品行出發,而不是以外表族群而一言以斷之。”
“你有在天地之間任何一處的權利,天道待萬事萬物都是平等的。你既不害人,又不做惡事,大家也接受你,你為什麼不能待在人族?”
黎霽看著青歡的眼睛,“你不願意被彆人知道,我會替你保守秘密。我知道妖族一直維持全人形會不舒服,在我麵前你不必藏著掖著,至少現在在蒼玉山你可以隨心所欲。”
“有一天我會讓天下三族得以和睦相處,妖族再也不用為了融入人族苦心孤詣。大街上不再隻有人,那裡會有帶著獸耳獸尾的妖,還會有騰雲駕霧的神,妖族和神族的孩子會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飯,人族的少年也足夠強壯可以在三族擂台中獲勝。人們提到妖族不會隻知道妖丹,而是發現他們與眾不同的魅力和獨特的習性,不僅僅是接納他們,更是把他們當作家人、朋友,當作莫逆之交,當作可托付性命之輩。”
青歡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番言論,一時驚心駭神,腦子當在原處,問了個事後她想起就覺得非常白癡的問題,“你是要做救世主嗎?”
黎霽笑得前仰後合“救世主平等地愛著天下蒼生。”
而我一整顆心都偏向你。
青歡張張嘴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得出來。兩人正欲返回河邊時,突然遠處夜空中發出劇烈的爆炸聲,天震地駭,穿雲裂石,連帶著腳下的樞陽峰山體都顫動得厲害。人群驚慌失措的尖叫劃破寂夜,河流中的花燈被掀翻淹沒,恐慌迅速席卷滄清門每一個人。
“地動了嗎?快逃啊!”
黎霽第一時間護住了青歡,帶著她往高處跑。人流中逆向掙紮奔來兩個人,裴蘭棠急得雙目通紅,拽住逃離的每一個人厲聲詢問“你看到我姑姑了嗎?”
“我姑姑!青色衣衫的,你見過嗎?”
被抓住的弟子皆是搖頭,掙開她的手慌忙逃竄。裴蘭棠心焦火燎,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便逆著人群跑邊高聲喊道“姑姑!你在哪裡!姑姑!”
姚子衿拉住她往回拽“仙尊修為高深一定不會出事的!你這樣漫無目的地找有什麼用!”
裴蘭棠甩開他的手,大哭道“你知道什麼!姑姑要是出事了怎麼辦!我跟大師兄自小是姑姑撫養長大的,她待我們如親生兒女一般,難道你要我袖手旁觀嗎?”
“裴蘭棠!她是仙尊!她有能力自保!反倒是你比較容易出事,你是想自己出事了然後還要她來救你嗎?”
“我……”她反駁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震動便戛然而止。夜幕裡借著月色光華照明下,清晰可見遠處群山中升起一股滔天的焦煙。
青歡望著那處天空目眥儘裂,咬牙切齒道“是蒼玉山!”
“我送你回去。”
青歡一落地便直奔竹苑,在看到流雲琅玕木完好無損時狠狠鬆了口氣。隻是懸著的心剛落地又狠狠揪起,腦中念頭一起,沒來由的涼意瞬間席卷全身,一刻不停跑到山腰處,在看到一片狼藉的藤蔓和沒有結界遮擋而大大方方暴露在外的山洞時終於勃然大怒。
黎霽怔怔看著岩洞口上被劃得麵目全非的“離水窟”三個大字,眼睜睜看著突然暴怒的青歡,蛇眸和蛇信幾乎是一瞬間就出現在那張素來清冷的臉上。她不是因著黎霽那一番話便不再掩藏,而是怒極之下根本再也掩藏不住。他跟著她進入離水窟,洞中四壁同樣被砸得一塌糊塗,正中坐台上五根粗大的鎖鏈,一頭仍紮在岩壁之中,另一頭已經悉數斷裂,像洞口的死藤一樣殘敗垂落一地。
洞中空無一人,隻有四壁外溢滴落的水滴,一顆一顆砸在岩石上,發出孤寂又綿長的回響,此刻卻像對她的嘲笑和諷刺。
正前方的石壁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凹陷,那裡此時空無一物。無字碑被扔在坐台上砸的稀爛,下麵壓著的道袍不知所蹤。
他從來沒有見過青歡有這樣激烈的情緒,難以自抑的鬱怒和蛇族慣有的陰毒在她身上那樣鮮明又劇烈地存在著,與那孤清的青衣仙尊完全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