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思霽！
鹿台柳氏家主柳乾羅苦尋幼子多年無果，見到與自己故友之子同名的旭陽峰大弟子，突發瘋病，非說是已故齊氏家主幺子，惹得青尊大怒，將其逐出滄清門，廢除仙門大會名次，與鹿台柳家不複往來。
是夜，青尊攜旭陽峰裴雲景和裴蘭棠赴罪戒嶺外，向閉關百年的滄清門宗主請安。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現任滄清門宗主俗名便是裴姓，與兩位裴姓弟子一對照，其中關係不言而喻。如果是那位的孩子，那裴雲景的天賦異稟，裴蘭棠的有恃無恐，以及青尊的偏袒疼護便都有了解釋。
有相信的自然也有不信的。柳乾羅當時的反應許多人看在眼裡，以及喊出“蘭棠”二字時青尊的盛怒，其中猜疑之聲不乏，卻無人敢拿到明麵上來說。鹿台柳氏前車之鑒，誰家也沒蠢到同樣的事情再觸青尊逆鱗。
如此插曲便算是揭過，隻是其中真相個中滋味以及直接當局者裴姓師兄妹二人的想法，都不得而知了。
青歡用尾尖卷起一捧落雪，靜靜看著它們融化作水珠，覆蓋在自己的鱗片上。
黎霽替她披上裘衣，屋裡桌上是今日剛飲儘的血。
“你為什麼向柳家主保證，你會保護好雲景和蘭棠？”青歡如是問道。
黎霽隻是笑笑，滿不在乎地道“我隻知道他們若是出了事，最難受的一定是你。”
青歡沒有回應，撐著下巴透過窗欞看著流雲琅玕木，隻是尾尖悄悄卷上他的小腿。
黎霽彎腰將那段尾巴撿起，握進手心之中，問她“你帶他們逃亡的時候，受了多少傷？”
青歡晃晃尾巴，依舊嘴硬“我這麼厲害，他們能拿我怎樣？”
黎霽卻不笑了，隻是定定看著她。青歡被看得渾身難受，隻好輕描淡寫地道“就一點點傷，沒幾天就好了。”
黎霽低下頭吻她的尾尖，狀似不經意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曾家有凡機這麼個東西的？”
掌心的尾巴明顯僵了一下，青歡彆開頭避開他的眼睛“我看到齊憫被射中了。”
“是嗎……”黎霽沒有再問下去。
怎麼知道凡機的呢？青歡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雪花回憶。
她隻知道齊憫中了曾諳一弩之後，齊家便抵擋不住圍攻了。她帶著兩個孩子還差一些就能跑出鹿台，追兵便蜂擁而至了。她聽見背後又機括上弦的聲音響起，下意識就把背上的小雲景換到身前，凡機射出的十二根銀針竟然毫不費力穿透了她的護身屏障，無一失誤紮進了身體，直接沒入血肉融化。
那時她便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全失，又不能在這麼多人麵前變回原身，碧鱗劍也會被認出來。所幸她並不是非常依賴靈力使用，於是撿了把破劍邊抵擋接踵而至的攻擊，邊一口氣也不敢歇地往深山密林中跑。
受了多少的傷她早就不記得了，最後的記憶是一腳踩空滾下山坡，她隻來得及變出尾巴緊緊護住兩個孩子，忍著劇痛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兩個孩子，看到他們滿頭滿臉的血時幾乎心都要跳出來了，檢查之後才發現那些都是自己的血，還好他們身上沒有一點傷。
“隻是二十多家士族而已，我能應付……”她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腦海裡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她猛地回頭看著黎霽，問道“你來滄清門之前，挑戰了二十家世家是嗎？”
黎霽也意識到不對勁。“攻打鹿台的有幾家？”
“二十一。”青歡道“有一家被忽悠做了先鋒，整族有去無回！”
“所以是滅了一族，一共還剩……二十家？”黎霽皺起眉，“這也太巧了……”
青歡道“你挑選挑戰的家族，依據是什麼？”
黎霽搖頭“我完全是憑直覺挑的，曾家是第一家，然後是郡南劉家，姑蘇程家，魯義沈家……”
“完全一樣……”青歡用尾尖挑起他的下巴，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黎霽被迫抬起頭，直視那雙有些冰寒的眼睛，苦笑道“我也想知道我是誰。”
……
第五輪比試定在雪停的那日，大雪連綿下了大半個月，滄清門七十二山皆染白頭，遙遙望去也分不清哪是峰哪是穀了。階上積雪被掃到路兩旁，和將腐未腐的落葉混淆在一起，方便來往的人行走。
青歡被白茫茫的一片刺得眼睛疼，黎霽給她找了個帷帽，皂紗圍了一圈垂到頸間，剛好把整張臉遮住，又遮光又擋風，還不至於看不見。
於是青歡又揣著暖爐子窩在椅子裡，依舊萎靡不振。經此一事裴蘭棠好像有了陰影，毫不留情拒絕了姚子衿三次玩鬨的邀請，毅然決然守在青歡身邊，一刻也不願意離開。連裴雲景也一邊忙著，還時不時抽出眼看一看青歡，再戀戀不舍地繼續忙碌。
見他們這副模樣，黎霽一上午笑得就沒停過。
“你知道你們現在像什麼嗎？就跟那倦著娘親的奶娃娃沒兩樣！”
裴蘭棠盤腿坐在青歡腳邊，氣鼓鼓地瞪他。“你不是進前四了嗎？你怎麼還不上場？”
“我第二場。”黎霽朝看台處抬抬下巴，道，“這場是那位。”
裴蘭棠順著看過去，少女似有所感，突然抬頭與她對視。裴蘭棠被嚇了一跳，抱著青歡的小腿，把腦袋擱在她膝蓋上，不甘心隻敢再瞪回去一眼，弱弱道“月孤棲的場次啊？她對誰？”
黎霽不言語，隻朝另一個地方努努嘴。
楊無雙正低著頭仔仔細細擦拭著萬物生，四周嘈雜，她心裡卻很平靜。
“楊無雙對月孤棲啊？”裴蘭棠扣著青歡衣衫上的繡花玩，漫不經心地道，“這還用打嗎？”
一個是一路走到現在，幾乎都沒用過多少靈力就輕而易舉贏過來的望舒宗少宗主，一個可以說是進了滄清門才開始修煉，滿打滿算不過五年，大半時間還是在修藥理的正陽峰小弟子。
結果不用猜都知道，毫無看點，因此今天來觀賽的人也不多。除了雷打不動的青歡幾人，還有正陽峰的弟子，楚贏和洛寧之，世家之中隻來了楊家，最後就是望舒宗和愛湊熱鬨的蒲了閣。
主座之上，少女緊緊依偎在青衣身邊，那隻蒼白的手輕柔地撫摸過她的頭頂，少女舒服地眯起眼，偷偷挪了挪屁股，讓自己離青衣更近些。青衣麵紗遮擋下看不見表情，隻是手上的動作更溫柔了些。
月孤棲收回眼，看見月頌轉眼間又喝空了幾個酒壺，垂下眼皮給她行了個禮，便往擂台上走去。
楊無雙和她同時踏上擂台。
裁判弟子重重敲下銅鑼，洪亮而強烈的鑼聲響徹演武場，久久方才停歇。
“第一百三十一屆仙門大會，第五輪四進二第一場，現在開始！雙方對手呈名致禮！”
楊無雙持鞭拱手，“滄清門正陽峰楊無雙。”
月孤棲淡淡開口，“望舒宗月孤棲。”
“請指教。”藤鞭劃破長空，抽在擂台之上，生出一道茂密的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