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思霽!
那是三百年前的故事。
繁華擁擠的街道上,男子縱馬狂奔,百姓們嚇得抱頭鼠竄。他身後是窮追不舍的輕騎突然停了下來,一位身著勁裝輕鎧的女子半眯起眼死死盯著混亂不堪的街道,高高束起的長發隨著馬匹的踱步輕輕甩動。
她單手握著一柄乳白色的長弓,那弓臂像極了某種動物被鞣製彎曲的脊柱,隻有手握處密密纏著玄黑色的繃帶,肅殺之氣躍然。
她從馬背上的箭筒裡抽出一根普通的長箭,搭箭拈弓,幾乎是對準前方的一瞬間就果斷鬆手,羽箭倏地衝出弓身,在男子耳畔剛剛聽見破風聲時準確無誤插入他心口。男子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從馬上直直倒了下去。
“收工。”呼蘭月滿意地吐出一口氣,單手縱馬掉頭。“收拾乾淨了,統計一下百姓的損失,去賬房撥銀子分發下去。”
“是。”
呼蘭月伸了個懶腰,“可把我累死了,怎麼這麼能跑?”她見手下並未行動,疑惑道“還有什麼事嗎?”
侍衛下馬跪在她身前,雙手呈上一封金鑲邊的信函。“今晨霍家派人來遞了帖子。”
“哦?”呼蘭月挑眉接過,打開一看無非是些冠冕堂皇文縐縐的場麵話,顯然話裡有話,可她懶得去揣摩其中心思,覺得煩瑣疲累,於是乾脆扔還給手下,問道“他們還說什麼了?”
侍衛恭恭敬敬道“霍家願以長子為質,換兩家消戰。”
“長子為質?霍家還真是舍得下血本啊。”呼蘭月冷哼一聲“他們想要什麼?”
侍衛垂下頭,似乎不太敢說。
呼蘭月嗤道“看來是我不能接受的東西?”
侍衛一咬牙,低聲道“霍家欲以長子換大小姐胞弟互為質子,以謀求兩家和睦。”
他越說越小聲,馬背上的女子眼神也越來越冰冷。“用霍家最出息的孩子換一個還未長成的幼童,倒是改日我得帶著呼蘭家一家老小上門感謝他們了。”
“大小姐萬不可答應!他們明擺著是想用小少爺牽製你!”
呼蘭月嘴角掛著冷笑,一夾馬肚掉頭離去。
彼時呼蘭家與霍家劍拔弩張,呼蘭家占據著固倫河的北麵,水草豐茂,牛羊肥壯,地勢好物資足地盤大,但實力弱。霍家則在固倫河南麵,實力強卻地盤小,物資也匱乏。草原部落靠水土生存,兩家矛盾由此而來,但爭鬥多年一直沒有一個結果。霍家不得不花費大量財力從呼蘭家夠得一些必需品,一來二去呼蘭家越發富裕,霍家也更加不滿。
那時月頌還叫呼蘭月,是西北草原上最熾熱的風,盤旋在固倫河上經年不息。
……
初秋寒夜陰森,月明星稀,萬籟俱寂。呼蘭家宅後山溪泉前,女子坐在石上仰頭痛飲,一口烈酒下肚辣得她縮了縮脖子。
她索性躺下,嘴裡叼了根野草,翹著二郎腿望著皎潔如霜的明月。
“今天那個賊人可真難纏,傷了我好幾個手下,幸虧我及時趕到。本來沒想殺他的,可他那馬再橫衝直撞跑上幾步就該傷到孩子了,沒辦法。”
四周空無一人,她自顧自言語。
“早晨吃了阿娘親手做的粥飯,阿娘都好久沒給我做吃的了。”
“二叔二嬸又拿了一堆汙糟事來找我拿主意,聽了就煩。”
“城西張屠戶家的女兒越長越水靈了,老二那蠢東西又去調戲人家,我這都收了三回狀紙。”
“不過張屠戶每回來還送我一大塊豬肉,他家的豬肉是真的不錯。”
“今天太忙了,隻練了一個時辰箭,明天要補回來。靈力修煉也不能落下,爺爺說靈力越高我的弓也能越強。”
她逛了逛腿,將嘴裡的草吐出去,又灌了一口酒,不小心嗆到,猛的咳了起來,皺眉道“真是諸事不順。”
她扭頭對著虛無的黑暗,道“不過每天有你能陪我說說話,我這心裡就順暢多了。”
她等了一會,並沒有得到回應,無所謂地搖搖頭。“當家還挺累的。也就每天這個時候才能放鬆一會兒。”
她說著說著就真的覺得異常疲乏,頓覺月光也變得刺目,於是抬手擋住雙眼“霍家要詔兒做人質,他還那麼小,都還要阿娘喂著吃飯……”
“可是兩邊的百姓也經不住再這麼折騰下去了……”
“你說我該怎麼辦……”
固倫河畔,一側水草繁茂,一側黃沙漫天。呼蘭月騎馬帶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領一小隊侍衛立於河北。河對麵緩緩駛來一輛四駕馬車,車後同樣跟著一小隊人。
馬車上緩緩走下一錦衣華服的男子,隔著遙遙與她對望。射箭之人眼目精冽,連她身邊的親人都不敢長久直視她的眼睛,那人卻不卑不亢,氣勢絲毫不落下風。
呼蘭月勾起嘴角,打了個手勢,就有侍衛上前將她馬上的幼童接下來,穩穩放在地上。
那邊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扯著嗓子喊道“霍家長子霍落,前來為質!”
呼蘭月緊了緊手中的弓,回道“呼蘭氏長房獨子呼蘭詔在此!”
幼小的孩童往她身邊躲了躲,抱著她的靴子死活不鬆手。
呼蘭月咬咬牙,一狠心撇過頭將他推出去。橫跨整條大河的石橋上,對麵的男子同時朝這邊緩步走來,呼蘭詔早已嚇得淚流滿麵,雙腿打著戰三步一回頭看她,祈求著自己的姐姐能臨時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