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冒著熊熊蒸汽出現在了地平線的儘頭,它開始減速,靠向車站的月台。
“回到了他一直渴望的地方,那個海邊的小鎮,因為太開心了,他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自己買了張車票就離開了。”
洛倫佐為自己點了根煙,說著胡話。
“他開心嗎?”
“我不清楚。”
“家遠嗎?”
“看起來是有點遠,遠到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是怎麼死的。”
“我不想回憶這些了。”
氣氛陷入了沉默,溫暖的陽光下,這裡就像冰窖一般。
在那場暴風雨後,洛倫佐找回了真正的自己,以及那真正的權柄,在這漫長的一個月裡,他做了很多的事,其中便有著對於權能·加百列的使用。
這是個奇妙的權能,一般來說,權能是需要通過獵魔人的身體上的煉金矩陣進行定向引導觸發,可權能·加百列不同,洛倫佐明明攜帶的是定向為權能·梅丹佐的煉金矩陣,但他依舊能使用這份神秘的權能。
這是個不同的權能,被刻意遺忘的權能,對於它的認知還需要洛倫佐自己去慢慢挖掘,而在這份權能的幫助下,洛倫佐憑借著【間隙】穿梭,輕而易舉地入侵了淨除機關內部,也得到了關於之後的這一係列情報。
“抱歉,我把麻煩帶回家裡了。”
又過了一會,洛倫佐低聲說道。
雖然沒有說過,但洛倫佐很珍惜這生活裡,他能作為一個“普通人”的部分,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活著,有個怪脾氣的房東,奇怪的室友,時不時一起吃個夜宵,過個節。
洛倫佐很珍視這些,所以他從不把任何麻煩帶回家,這是他第一次失誤,也是最後一次了。
“說些什麼啊,凡露德夫人,無論是罵也好,訓斥也好,說點什麼啊。”
洛倫佐已經沒有什麼情緒上的起伏了,死死地捏緊手掌,將那尚未熄滅的煙頭攥緊,微弱的痛感一閃而過。
“很抱歉,抱歉……”
“其實說到底,我還是個人類,無論有著什麼樣的力量,我依舊改變不了我內心的本質,我是個脆弱的人類,我儘可地隔絕情感這種東西,因為它會讓我變得脆弱,可就像你說的,一起住了這麼久,就算一條狗,多多少少也有感情了。”
洛倫佐稀碎地念叨著,就像個婆婆媽媽的老太婆。
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他能忍受烈火的灼熱,利劍的揮砍,可這來自內心的傷痛卻讓他無比難忍。
“那你殺了他嗎?”
“誰?”
“罪魁禍首。”
洛倫佐的腦海裡回想起莫裡亞蒂的樣子,在那【間隙】之中,直到死亡降臨依舊瘋狂的家夥。
“嗯,我殺了他,”洛倫佐回答,“但遺憾的是,沒能讓那個家夥感受更多的痛苦……不過對於那種人而言,折磨他反而會很無趣。”
“所以你這一個月是在躲我嗎?”
“算是吧……種種原因之一。”
凡露德夫人沒有看洛倫佐,她的目光一直凝視在前方,可那裡什麼都沒有。
“我要去養老了,其實我本來想把房子留給你和希格的。”
“嗯。”
似乎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
洛倫佐實在有些忍受不了這壓抑了,他深呼吸,從懷裡拿出一份文件袋遞給了凡露德夫人。
“這是什麼。”
“算是……我的一些告彆的禮物吧。”
洛倫佐思考著該怎麼說,他向來是個油嘴滑舌的家夥,可現在他說的話卻乾巴巴的。
“其實這個在你當時和我提養老這件事時,我就在準備了,隻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給你,我本以為會更歡樂些的,比如拉個橫幅什麼的。”
“你也知道我是在乾高危行業,不過這個行業回報也蠻大的,加上之前工作時,以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式攢到的錢……我一直讚助的那個孤兒院倒閉了。”
洛倫佐儘可能地說的高興些。
“唉,舊敦靈這鬼地方房價是真的貴,那些修女經營不下去了,沒過多久那裡的教堂會被扒掉,建起工廠……對於我這種人而言,錢這種東西也沒什麼實際意義,所以我把存款什麼的都拿出來了,資助她們把孤兒院搬到了一個小鎮裡。
所以名義上,我現在還是一個院長,手底下有幾個修女和十幾個孩子。”
洛倫佐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了起來,這種事跟自己根本不搭邊。
“人總需要依靠一些東西活下來,我到底靠什麼東西活著,這裡就不說了,反正都是些不好的東西,可你不一樣啊,凡露德夫人,你已經這麼老了,沒有子女,沒有丈夫……你需要的是親人。”
洛倫佐說一半停了下來,這種事真的很難,他想再說幾聲抱歉,可又都塞回了嘴裡。
“以你的性格,你應該也不會喜歡單調的養老生活,對吧,那對於你而言簡直就是等死,所以我就想你可以去替我當院長什麼的。
很多孩子需要關愛……簡直就是子孫滿堂啊。”
洛倫佐說著爛話,可這次他和凡露德夫人一樣笑不起來。
火車停在了月台前,濃重的水蒸氣湧出,迷霧之中人們靠向火車,提著行李走向不同的遠方。
凡露德夫人長歎了一口氣,她接過了洛倫佐遞給她的文件袋。
“謝謝。”洛倫佐說。
她拿起行李,站了起來,但沒有急於離開,看向玻璃的穹頂後,那一望無際的天空。
“真遺憾啊,還是沒能坐上飛艇,真的很想再次觸及一下天空。”
“你是指萊辛巴赫號嗎?”
“嗯。”
“其實那個東西被我玩炸了,炸的四分五裂,墜落在山脊上。”
也不知道洛倫佐是在認真,還是在開玩笑,不過看起來開玩笑的成分比較多。
她很了解這個家夥,一有什麼難過的事時,這個家夥就喜歡開玩笑講爛話,試著將那些悲傷衝散一點,但這一次它們如洪流一樣,洛倫佐的爛話毫無意義。
凡露德夫人自始至終沒有再看洛倫佐一眼,她拿起行李朝著火車走去,沉默地離開。
“你會恨我嗎?凡露德夫人。”
洛倫佐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問道。
凡露德夫人停下了步伐,過了很久她才緩緩地轉過身,看了洛倫佐最後一眼。
“就像你說的一樣,大家都是人,都是有情感的,一起住了這麼久,我就算想恨你也恨不起來啊。”
“我不恨你,洛倫佐·霍爾莫斯,我隻是……我隻是有些不想再見到你了。”
洛倫佐低垂著頭,就像個挨訓的孩子。
“鑰匙在信箱裡。”
風裡傳來最後的話語,洛倫佐猛地抬起頭,卻隻能看到一片淡白的水霧與閉緊的車門。
火車緩緩駛離舊敦靈,消失在了地平線之下,月台上隻剩下了洛倫佐一個人,有風吹起被人丟棄的報紙,輝煌的日光下,一副荒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