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獵魔教團最初存在的原因,是看守監牢嗎?”
洛倫佐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覺得先驅說的是真話,但又不全是,聽著他的描述,洛倫佐總覺得這段久遠的曆史有些問題,可他又難以質疑。
“沒,按照我們的設想,不可言述者會被永遠地關押在禁絕金屬之後,切斷所有的認知,永世遺忘,哪怕看守也是如此,他們會守望,直到死去,直到所有人都忘記這一切,這才是我們要做的。”
隔絕侵蝕,永世遺忘。
先驅他們險些成功了,按照他們的設計,不可言述者這個威脅將被清除,可它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逆模因沒能斷絕所有的途徑,雖然陷入了沉眠,但夢囈聲依舊穿透了禁絕金屬,令凡人墮入噩夢,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促使妖魔的誕生。
也就是說,洛倫佐從未直麵過這真正的仇敵,這數個世紀以來,人類對抗的隻不過是它的夢囈罷了。
“那……為什麼獵魔教團後來會出現在監牢之上,它本該被遺忘不是嗎?”
洛倫佐不明白,如果刻意隱瞞的話,為什麼獵魔教團會在這陰影之上建立,他們還從升華之井中汲取著力量……從魔鬼的手中,獲得對抗魔鬼的力量。
“這是另一段故事了,而這段故事的主角已經來了。”
先驅緩緩起身,拾起了銀白的長矛,他看向了黑暗的另一端,能聽到風暴的奏鳴。
有什麼東西來了。
這時洛倫佐才猛然意識到,先驅這些話語隻不過是在打發時間而已,他在等人,等他的到來。
“先驅……為什麼,為什麼要幫助我們呢?”
華生終於找到了這一係列話語中的漏洞,黑天使舒展著鐵羽,焰火在縫隙間湧動。
“你指引了道路,還擊退了利維坦,與我們解釋這些謎團……那麼之前的呢?梅林抵達這裡,一定也逃不過你的視野,為什麼你不選擇對他講述這些,而對我們講述呢?”
沒有憑空出現的善意,哪怕是先驅這樣詭異神秘的家夥,誰又知曉經過這漫長的歲月,先驅還有著多少束縛他的人性呢?
他冷眼旁觀了這個世界這麼久,為什麼他選擇在這一刻出手,乾預著世界的走向呢?
“因為現在的我做出了抉擇。”
先驅說著舉起了長矛,指向了風暴挺進的方向。
“戰爭一直在延續,可我們已經沒有反擊的餘地了,為了囚禁不可言述者,我們的文明倒退了數個世紀,並在接下來的歲月裡繼續倒退。
我們已經失去了根除不可言述者的能力,隻能祈禱著它的長眠,但它的夢囈聲又是如此地強烈,在這世界上掀起一次又一次的黑潮。
麵對著這荒蕪的世界,守秘者們哪怕保留了人類的火種,又有什麼用呢?工廠並不會憑空建起,武器也不會將自己磨尖,更不要說不可言述者汙染了大部分的知識,那些存儲的載體隻能被毀滅,曆史斷代,技術崩潰,我們就連最基礎的禁絕合金都難以冶煉。
我們隻得重新再來,然後在妖魔的衝擊下失敗。”
先驅嘲笑道。
“不止你一個人曾試著改變這一切,霍爾莫斯,在這漫長的歲月裡,有太多值得被稱作英雄的人了,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變成了塵土,被人遺忘。”
曾經的守秘者儘數凋零,過往的榮光也變得黯淡,守望者們大多陷入迷失,曆史與知識也變得模糊,難以辨認。
築國者們一次又一次地重建著文明,但都在不可言述者的囈語中崩塌,然後再次開始,不斷的輪回迭代下,所有的事物都變成了一捧黃土。
隻有不可言述者享有著永恒的長眠。
洛倫佐有些不安,他喃喃地發問著。
“那麼你的抉擇是什麼呢?先驅。”
“我?”
先驅想了想,然後回答。
“為什麼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呢?現實已經證明了啊,集合了人類的全部的力量,我們依舊無法殺死它,僅僅是勉強地將其囚禁,使它陷入長眠而已。
這不更加證明了,這才是更為偉大的存在,這才是人類該走上的路途,不是嗎?”
洛倫佐拔出了釘劍,黑天使也張起鐵羽,疫醫則變成了猩紅的野獸,露出鋒利的獠牙。
“你……要喚醒它?”
洛倫佐驚醒,咬牙切齒道。
“是啊,看看這個世界,霍爾莫斯,曾經的榮光變得如此狼藉,為什麼不乾脆終結這一切,投身於更為偉大的存在呢?”
先驅的話語變成了瘋狂的呢喃,在幾人的耳旁如驚雷般震鳴著。
“沒有什麼是永恒的,人類的曆史也是如此,既然我們已經處於慢性死亡之中了,為什麼不乾脆利落地畫上句號呢?”
斑駁的銀白甲胄上崩現了諸多的裂紋,邪異憎惡的氣息從縫隙間溢出,洛倫佐難以敘述這種感覺,一瞬間他隻感到了無儘的黑暗與絕望。
白骨與血肉,滾動的眼球與被切開的心臟,裸露出來的雙肺膨脹又萎縮,冒著熱氣的血泊中,嬰兒的啼哭聲不斷……
恍惚間洛倫佐覺得有大手穿透了他的腹部,一把抓緊他的內臟,狠狠地扭轉起來,乃至將肌肉與骨骼全部扯斷。
這便是死後的世界,被不可言述者吞食後的世界。
所以那些人才會渴望著死亡,從而去逃避這更黑暗的絕望。
“彆擔心,我不會殺了你們的,我之所以做了這麼多,也隻是想給你們一次機會而已,給人類最後一次反抗的機會。”
先驅的聲音帶著扭曲的笑意。
不清楚他是真的想這樣做,還是說最後僅有的,難以被磨滅的人性在作祟,在做完這一切後,先驅才選擇展現他的目的。
“無論結果如何,這罪惡的一切都將迎來終止。”
洛倫佐深呼吸著,腦海裡的負麵情緒瞬間高漲到最大,握持釘劍的手臂開始顫抖,仿佛下一秒洛倫佐便會揮起劍刃斬斷自己的頭顱,以結束這漫長的痛苦。
他嗅到了血腥味。
在這晦澀瘋狂之中,洛倫佐勉強地轉過頭,他看到了哀嚎著的弗洛基,他雙手抓緊了筆,死死地頂在自己的脖子上,刺穿了皮膚與血肉。
他哀嚎著,祈求著痛苦的終結。
洛倫佐一腳踹了過去,把弗洛基踢翻,打斷他的自殺,同時揮起釘劍,試著斬殺先驅,可緊接著更深的黑暗籠罩了洛倫佐的心神。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麵上,視線的餘光裡,他看到一張模糊的臉龐。
洛倫佐知道那就是先驅,可無論他怎麼用力地窺探,他都無法從視線裡讀出先驅的樣子,一絲一毫有用的信息都沒有,仿佛他在麵對的是絕對的【空白】。
“不可言述……”
洛倫佐低語著。
就像囚禁不可言述者的升華之井一樣,這身銀白的甲胄根本不是用來防備【間隙】的攻擊,而是束縛著先驅,以免他泄露出這瘋狂的力量。
先驅說著的同時,銀白的甲胄上崩裂出更多的裂紋,他即將破籠而出。
“一次公平的、終結所有戰爭的戰爭。”
語畢,斑駁的釘劍劃破了夜空,帶著冷徹寒意釘入冰層之下,下一刻白晝升起,將密集的鐵林映照成猙獰的群影。
光芒的儘頭,艾德倫·利維恩大步走來。
他憎惡地低吼著。
“羅傑·科魯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