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之冠的灰燼序曲!
赤紅的火光點燃了南羅斯林城的半邊天空,暴雨和火舌的擁抱產生的濃煙和劈啪的爆炸聲將已經入眠的城市喚醒。羅斯林的騎士自軍營中全副武裝傾巢而出,向著海岸邊的漢弗雷斯宅邸集結而去。
在宅邸的大廳之中,黃銅吊燈,碎石,燃燒的磚木和毀壞的雕像從空中墜落,砸落在宅邸的大廳中。大廳中心則是完完全全的地獄景象斷裂的法杖,長劍和長槍以及砸爛扭曲的騎士盔甲散落在大廳各處,難以辨彆部分的人類組織鋪成大廳的地毯,將死之人的哀歎和呻吟縈繞在灼熱的空氣之中,溫熱的鮮血順著大廳地板上如同巨大的野獸搏鬥而留下的深深爪痕肆意流淌。
麗諾爾渾身赤裸跪在燃燒的棺木和花圃之前,白金色的長發被血液浸透,掛著粘稠的碎肉一縷一縷的胡亂披散。裸露的無瑕肌膚上是魔法焦痕和利刃留下的割傷,一根騎士長槍穿透了她的左胸,槍頭沒入了地麵。少女的血液順著身體緩緩流出,混雜在已經一片赤紅的破碎地板上。在她優雅的鎖骨之下,仿佛一個無形的匠人在她胸口的皮膚上用燒紅的刻刀生生的刻下了一個古怪的蝕刻。
她雙眼無神,隻是呆呆地注視著燃燒的棺木和已經剝落的家主畫像。
她無力的抬起右手,以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將手伸向後背將貫穿她的長槍拔出,帶著倒刺的槍頭再次撕裂傷口,在她的左胸上留下了一個空洞。二次傷害讓她已經麻木的痛覺神經再次工作了起來,渾身的劇痛好像將她已經迷失的意誌從形成界虛無之海的彼岸拉回。仿佛一個新的靈魂在適應身體一樣,她機械般的歪了歪頭,看向了大廳左側石柱下伊洛斯和提斯坦父女二人擁抱在一起被攔腰斬斷的屍體。她的牙齒顫抖著,混雜著嗚咽吐出了一串毫無意義的音節。
騎士們的盔甲碰撞聲已經接近了漢弗雷斯宅邸,及時逃出宅邸的權貴們在莊園外瑟瑟發抖,精致的衣物已經破爛不堪,美麗的妝容上全是淚痕,他們的嘴裡念叨著向初皇斯托利亞祈求和讚頌的禱言。
畢竟,在經曆了幾分鐘前宅邸內那樣血腥的暴行後,還能活著向初皇禱告這件事本身就是初皇給予他們的恩賜。
數十分鐘之前,十二位身著掛著南羅斯林地區黃藍相間的旗幟的騎士手持武器,穿過纏繞著枯萎葡萄藤的回廊自莊園向宅邸大廳行進而來,持長槍的六位站在左側,持長劍的則站在右側。大廳內前來悼念的權貴們立刻向邊緣散去給騎士們讓出空間。騎士們進入了宅邸,在黑紅色的大門內側站成了兩排,長槍和長劍指向空中交叉在一起,這是斯托利亞帝國的騎士迎賓禮。
一個身著暗紅色阿拉謝爾綢緞禮服,隨意的披著一件黑色風衣的男性身影,邁著輕巧的步伐從南羅斯林的夜霧中現身,他的背後跟著兩個裹在長袍中,戴著尖尖法師帽子的魔法師,踏入了漢弗雷斯家的門檻。
男人把手杖在地板上輕敲了兩下,兩側的騎士們收起了禮儀,將武器立在麵前。
“啊——是騎士長溫德林先生。”
人群中一個女人認出了前來的貴客,不過,就算是沒有羅斯林的平民百姓,看到地區騎士以如此姿態護送的,想必也隻有羅斯林地區騎士的騎士長,蒼白之國的後裔,溫德林家族的繼承人,菲爾·溫德林了。
溫德林家作為蒼白之國的遺民,如同精靈一樣陰鬱,消瘦而長生的特質乃是整個家族遺傳下來。眼前的那個中年男性有著極度修長而消瘦的身材,因為身高的關係背部微駝,蒼白而陰鬱的臉上是一副和其極不相配的巨大圓框眼鏡,雖然已經年近六十,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倒像個罹病的年輕人。不論如何,把這樣的人和騎士團長的位置聯係在一起,是很難做到的。
斯托利亞的官僚體係乃是從大西征結束後的帝國統一以來一脈相承,在除去永恒城之外的地區均是采用國教教堂,樞機院和地區騎士,分彆掌握信仰,行政和軍權的權力分離製度。
國教依附於地區的大教堂,首腦為地區審判庭的審判長,負責監察斯托利亞信仰之外的異端事件和魔法研習。樞機院位於地區首府中心的城主大廳,首腦乃是地區最高執政官,負責行政上的一切要務和批文以及司法,麗諾爾的父親就在此位。最後是地區騎士團,完全聽從騎士長的命令,負責地區治安和防衛,並配合審判庭和樞機院的工作。
南羅斯林地區最初是被北羅斯林大荒漠和乾涸之海隔絕的世外之地,在大西征的最後,希格斯·伯德溫斯勞的遠航才將此地區納入帝國領土。在斯托利亞的叛教戰爭之後,擁有不同信仰的各地老兵們被安置於此,因而國教教廷在南羅斯林地區一直是可有可無,無法撼動多樣信仰的根基,漸漸的,教廷也就成為了騎士的附屬。而南羅斯林的權力對抗,一直徘徊於騎士和樞機之間。
在米科爾森·漢弗雷斯被刺殺後的現在,菲爾·溫德林自然成了南羅斯林的絕對獨裁者。
“溫德林閣下……這裡是本家的追悼會,您把武器帶到這裡來,未免有點……”
埃戎在旁邊依然保持著鞠躬的姿勢,雖然他看到這架勢知道來者不善,但是作為東道主,依然要以尊敬的態度對待來賓。
溫德林冷冷瞥了一眼畢恭畢敬的埃戎,將自己披著的風衣隨意甩在地上,再次敲了敲手杖示意肅靜。他摸著手杖末端的紅寶石,清了清嗓子道
“菲爾·溫德林,僅代表羅斯林地區騎士團與溫德林家族,前來悼念南羅斯林城的城主,樞機院議員,凜冬山的戰爭英雄,漢弗雷斯家族家主,米科爾森·漢弗雷斯。”
人群中爆發一陣耳語,菲爾和米科爾森的關係如同水火,完全無法兼容。在米科爾森成為戰爭英雄,漢弗雷斯家族封為貴族之前,溫德林是南羅斯林最大的勢力,在競選城主失敗後,溫德林家被迫退出樞密院,但是通過多年經營在政界留下了的資源,菲爾成為了騎士團長,以和樞密院同級的身份和漢弗雷斯家掣肘。有人推測米科爾森的削稅法案,即是為了打壓溫德林家。而菲爾·溫德林出現在米科爾森的葬禮現場,並且說出這樣的話,是很難令南羅斯林的權貴們相信的。
菲爾·溫德林再次敲了敲自己的手杖,人群中的耳語聲驟停。
“漢弗雷斯先生一直以高尚的品格和辛勤的工作,造就了南羅斯林城如今的輝煌。在我成為騎士團長之後,漢弗雷斯先生一直作為我無形中的導師,以戰爭英雄的經驗,在治安和軍事管理上給予了我很大的幫助。”
菲爾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西服內袋裡拿出一封火漆封存黑色信封的信件,在蠟燭上點燃,投入了灰燼桶。
“僅以此信,悼念我們敬愛的漢弗雷斯先生。”
人群中再次爆發了一陣短暫的耳語,隨後立刻平息。
埃戎將落在地上的風衣撿起,細心地掛在門後的衣帽架上,此時的他心中也泛起了一絲疑問。莫非菲爾是真心來悼念過世的家主,但是這騎士和魔法師的架勢看起來並不簡單。多年服侍漢弗雷斯家的經驗告訴他,此時必有蹊蹺。
菲爾注視著已經完全化為灰燼的信件,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嘴角輕蔑地抽搐了一下。隨後他轉過頭來,張開雙臂說道
“但是,就算如同伯德溫斯勞的先祖一般的聖人,也不一定不偏不倚的走在準確無誤的道路上。”
“漢弗雷斯先生誠然是一位偉大的執政官,偉大的城主,在他執政的期間雖然一切向好,但是他所施行的一切政策並非是完全合理的。”
“我,菲爾·溫德林,在此宣布,將追隨漢弗雷斯先生的步伐,繼任最高執政官和羅斯林城主,在保證漢弗雷斯先生推行的大部分優秀政策繼續施行的情況下,修正他的錯誤,而因他的錯誤決策而從你們手中奪走的,在我的修正下,會全部得到合理的返還!”
兩側的權貴們沉默了一小刻,隨即爆發了長久的喜悅呼聲。
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漢弗雷斯推行的削稅法案以及減少貴族供奉條例的受害者。在菲爾來到葬禮之前,有不少人是來葬禮看熱鬨的,更有甚者,想給棺木裡的米科爾森吐一口口水。但是礙於貴族的禮製,素養和葬禮的氣氛,他們並沒有膽量這麼做。
但是如今在菲爾身上,他們看到了拿回自己在漢弗雷斯家長久以來“壓迫”下尊嚴的希望,將南羅斯林的統治交給菲爾·溫德林,自然是對貴族的統治百利而無一害的。
“樞機院樞機海姆尼森家族,願推舉尊敬的菲爾·溫德林閣下為南羅斯林執政官。”
“樞機院樞機瓦爾特家族,願推舉尊敬的菲爾·溫德林閣下為南羅斯林執政官。”
……
受到削弱的權貴們,反漢弗雷斯的樞機們,在這場追悼米科爾森·漢弗雷斯的葬禮上,本該悲傷而肅穆的葬禮上,向著新的羅斯林最高執政官狂喜著,爭先恐後地宣示著效忠。
不久前剛和麗諾爾談話完的提斯坦·羅德裡斯克在大廳的邊緣,隻得靠著柱子,抱緊了伊洛斯,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他摘下了作為樞機的禮帽放在胸口,向著曾經的執政官致以最後的尊敬。
克裡福德·普羅維登斯則皺了皺眉頭,握緊了女伴的手,穿過叫囂著的權貴們,向著大廳的出口走去。女伴表示不解,克裡福德緊鎖著眉頭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