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紅顏錄!
幾日後,李家娘子軍萬餘人,抵達了涇陽。
遠遠望去,右翼軍陣勢浩大。十幾萬人,軍紀嚴明,猶如棋盤,固若金湯。
右翼軍統帥李世民、右領軍府長史柴紹早早等候在涇陽城外,喜迎李家這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
“長姐,多日不見,彆來無恙啊。”城門外,李世民笑迎著,低頭作揖,引得柴紹夫婦不覺嘻笑。
車內無絮遠遠聞聲,眉頭一震,驚喜交集,伸手便要掀簾,刹那間,卻又忽然止住。那懸空的纖指輕曲收回。雙眸低垂處,淚眼摩挲。睹人恐傷,心自彷徨,不如就此凝神聽聲,也便覺足矣。
“無絮妹妹,這是怎麼了?”一旁的楊惜月忽覺奇怪,二人相處數日,如今漸成姐妹。
“無事…”無絮心不在焉地說道。
車外不遠處,李妙蘭、李世民姊弟二人言歡過後,李世民便親引李家娘子軍入城。
馬車顛簸,清風拂過,車簾微起,無絮不禁側眼抬頭,清淚遂落。
遙望知君郎,無絮淚眼愁容上終於拂過一絲微笑。真可謂是經年又秋景,忘卻離殤,又添新愁。相見不如不見,相思莫若盤結。識見君郎,徒留心傷,情不知己,寧自守望。
李世民與李妙蘭姊弟至親,同為領軍統帥,自然有說不完的話。而柴紹更是與夫人久彆重逢,中軍帳內陣陣歡笑。
李世民當眾盛讚“長姐功勞甚大,如今這渭水沿岸幾乎儘為長姐所轄。若非長姐在渭河南北占得先機,我軍如何能如此神速行軍。古今女傑,未有可與長姐比肩者啊。”話語一出,四座紛紛稱讚響應。
“將軍及諸位言重了,我也隻是順民心,安民意而已。”李妙蘭大方謙虛道。
李世民笑道“早聞長姐有李娘子的稱謂,如今這萬餘人,都是長姐親自帶出來的,我想以後就由長姐親自統帥這支隊伍,我們就稱它為‘娘子軍’如何?”
“好一個娘子軍!”劉文靜點頭稱道“李娘子恐怕要做這天下女子的典範了。”
眾人聞之隨即暢懷大笑。
城中暫住,房玄齡步履匆匆,於李妙蘭營中尋見無絮“叨擾姑娘了。”
無絮回頭一看,隻見房玄齡正牽著特勤驃“公子這是?”
“這幾日多虧了姑娘暫借良馬,今日我特來奉還。”
“公子何去?莫非要離開?”無絮頗有驚色。
房玄齡一笑“這倒不是,我遊曆關中,早聞唐公二公子李世民是個能征善戰、智勇雙全的統帥,近來更是聽了他不少事跡。如今他就在這涇陽城裡,我欲前往拜見,一探究竟。”
無絮仔細聞聽“房公子胸藏韜略,當世奇才,那二……李將軍”無絮趕緊改口“我想也非浪得虛名,二位說不定能一見如故呢。”
“姑娘似乎也很欣賞這位統帥啊。”房玄齡笑道,卻見無絮一時語塞,無奈低頭,房玄齡心有不解。隻是,相識日淺,不便多問,房玄齡將韁繩遞過去“良馬奉還姑娘!”
無絮正要接住,忽又心意一轉“這良馬還是由公子牽走吧。”
“這?”
“公子方才不是說要去見那李世民嗎,我也是早聞其名,對他頗有敬意。他既然是領軍統帥,征戰疆場,自然少不了這良馬。不如你就將此馬送與他吧。”無絮隨意編了個謊話。
“這,姑娘既然在這城中,何不親自送去?”
“我,我一個女兒家,隻怕不妥。此事,還望公子成全。”無絮懇切道。
“這,也罷,既然姑娘有心,那我也便成全美意。”房玄齡偷笑道。
“公子”無絮看出了端倪“公子切不可說是由我所贈。”
“這又為何?”
“這”無絮一時慌張,隻道“隻求公子莫要說出我來。”
見無絮麵有難色,房玄齡更是一頭霧水,無奈隻得稀裡糊塗牽馬出來,直奔李世民的軍中。
午後,李世民的中軍帳中,來了個素衣白麵的書生。
“在下房玄齡,早聞將軍之名,今日特來拜見。”房玄齡開門見山道。
“先生不必多禮。”李世民忙將其引至座上。二人相談數言,李世民便看出了房玄齡才思敏捷,智謀過人“先生談吐不凡,不知師從何處?”
“小生師從文中子王通”房玄齡回言道。
“原來是名師高徒啊。我早就聽家父講過尊師之才德,今日得見高徒,果然名不虛傳啊。”李世民欣喜道。
“將軍謬讚了。”房玄齡漫不經心,繼續言道“我遠來涇陽,得遇將軍,欲向將軍請教一二。”
“先生請講!”
“自晉陽起兵,唐公兵事勢如破竹,如今瀕臨渭水,威至西京,平定關中已是朝夕之事。不知將軍今後有何打算?”房玄齡輕言慢語,盯著李世民。
李世民自然知曉房玄齡試探之意,便也旁敲側擊道“先生慧明之人,對這天下大勢,想必早已洞若觀火了。關中平定,家父意在尊推代王。我為部下,自然隻能聽令行事。”
房玄齡不屑一笑“我今日與將軍欲坦誠相見,將軍何必反將一軍?”說罷便要起身。
“唉,先生且慢!”李世民趕緊起身阻攔“是我失禮,還望先生見諒。先生一問,我自然知曉其意。隻是,如今還是大隋的天下,尊王之事,豈可不為?”
見李世民道出心意,房玄齡這才點頭繼續言道“將軍豈不聞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
李世民一聽,趕緊將房玄齡引至上座,悉心低頭作揖道“願聞其詳!”
“大隋自立國至今,不過三十餘載。文帝一統天下,四海同歸。可為何短短三十餘年卻變民四起,天下大亂?”
李世民聚精會神地聽著。房玄齡繼續言道“不過‘民心’二字。當今皇帝自繼帝位以來,大興土木,修西京、建東都,開運河,百姓徭役賦稅與日俱增。皇帝四處遊幸,到處征伐,死傷者不計其數。這十數年間,百姓無一日安寧,夏商桀紂不過如此。古往今來,未有失民心而得天下者。古之聖賢道‘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若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如今可謂是自庶民起,群起而反。大隋二世必亡,改朝換代已是大勢所趨。”
李世民鄭重地點了點頭“先生所言甚是,我自出西京,隨父征戰,所到之處,民生凋敝,遍地流民。晉陽起兵後,沿途百姓紛紛歸附,無他,隻是為尋得一條生路。”李世民麵有惆悵,卻又轉念問道“自古興亡有定,如今天下群雄紛爭,山東瓦崗軍,河北竇建德,北境劉武周,西北梁師都、薛舉,南有蕭銑、杜伏威等等。各個勢力龐大,而這其中尤以瓦崗軍最盛。先生認為,此中誰勝?”
房玄齡淡然自若“除了那瓦崗軍,其他勢力不足掛齒。”
李世民默認道“的確,瓦崗軍自得李密後,如今勢力已是如日中天。”
“不過,依在下來看,成也李密,敗也李密。”房玄齡語出驚人,李世民側耳傾聽。
“當年楊玄感未聽李密勸言,執意選擇了最下策,結果兵敗身死。而那瓦崗軍的翟讓重用李密,這才使得小小的瓦崗軍名震四海,虎踞中原。若非李密,瓦崗軍焉有今日。此為成也李密。可是今日瓦崗軍人心渙散,李密與翟讓各懷鬼胎,李密又是一個重功利、有野心、極富才華之人,怎可屈居人下。依我之見,瓦崗軍內必起內訌,到那時,四麵皆敵的瓦崗軍必敗無疑,此為敗也李密。”
李世民盯著房玄齡“先生身在關中,卻儘知天下大勢,尤其對這瓦崗軍更是知之甚詳,先生莫非是從中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