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問
我把憋在心裡很久的話都說出來了:“虎子三水他們都知道你手機號,就我不知道;阿玉都去過你家,就我沒去過!”
“他們隨時都能找到你,就隻有我,見不到你就隻能去網吧找,這太不公平了!”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吼著說的,嗓門本來就比較大的我可能用了最高的聲音,攤老板都被震到了,探出個腦袋敲了玻璃:“小聲一點,一會兒把城管招來了。”
還是臉皮薄,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臉都憋紅了,梁生俊難得吃完了一碗麻辣燙,放下筷子就拉著我跑了。
他好像被我惹生氣了,一路上騎的很快,也不說話,到我家門口,我跟他揮手說“再見”的時候他也沒理我,放下我之後,立刻就跑了,像是有狗在追他一樣。
很多年後,他才告訴我,我就是那條追他的狗。
周三開始考試,周二難得不上課了,早上收到通知的時候我正在刷牙,電話裡班長口齒不清的說:“今天不上課,都在家複習。”
我很愉快的繼續爬上床,蓋被,蒙頭,睡覺。
回籠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讓時間跑的飛快的東西,等我醒來,太陽已經灑滿了整個院子。
我穿著洗的發白的裙子,頂著雞窩頭出門去上廁所,大門一開,梁生俊站在門外,清清爽爽的。
我立刻關上大門,留下一個縫縫,探出腦袋,說話都不利索:“你……你……你怎麼在這?”
他好像很無奈:“不是你說要去我家複習功課的嗎?”
哦豁,感情他是來接我的。
我不想讓他進門,因為進來了必然會問我住哪裡,我並不想讓他知道我住在廚房的隔間裡,那裡除了床就一個布衣櫃,多年油煙的熏陶下,粉色防水布做成的衣櫃泛著黑黃,我不想他看見這樣的窘境,也不想讓他看見我的自卑。
“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好。”,留下一句話,我飛快的關上了大門。
他在等,是不好讓他等太久的,我從衣櫃裡翻出了去年夏天買的新裙子,綠色的還帶著大大的閃片,是去年夏天媽媽給哥哥買手機的時候順帶給我買的,學校裡隻能穿校服,自買回來也就是周末穿了幾回。
換上裙子,我深刻的覺得自己不能再吃了,上半身是越來越胖了,去年穿還挺寬鬆的,今年穿都有些憋氣了。
對著鏡子把雞窩一樣的頭發梳理好,手裡太急薅掉了好幾根頭發,又從枕頭底下翻出上次跟韓芬在兩元精品店買的小發夾,上麵有兩顆鑲著水鑽的櫻桃。
對著媽媽的全身鏡轉了好幾個圈才心滿意足的出去。
他們家在鎮子的另一頭,騎自行車需要一個小時才到,自行車停到路口:“到了,這個坡有些陡,我騎不上去,下來走著吧。”
他在鎖車,我仔細研究了一下他家;院牆是磚砌的,大門是青藍色的,大門簍子兩側用白白的瓷磚貼了,中間紅色的瓷磚拚成五個大字:“家和萬事興”;他從門口狗窩棚子裡翻出了鑰匙,我有些驚奇,他邊開門邊說:“我媽除了過年,其餘時間不回來,我拿鑰匙容易丟,就一直放在這兒。”
大門裡麵是四間平整的磚窯,門麵都用白瓷磚貼了,一副很好看很奢侈的樣子。
他站在最左邊的窯洞門口:“進來吧,有點亂。”
房間不亂,最起碼比我的“房間”要整齊的多,隻不過我選床單被罩都是要五顏六色的,他的床單被罩就連窗簾子都是一副慘白的眼色,看著很恓惶。
我坐在書桌前,很乖巧的看著他:“作文怎麼輔導?”
他從書架上抽了幾本最厚的比漢語詞典還厚的書遞給我:“這樣複習!”
於是我從上午十一點到中午兩點都在跟《作文大全》、《中學生優秀範文》、《滿分作文一百篇》以及《初中生作文一本全》做鬥爭。
看了三個小時作文書,隻記得四個學生的媽媽背他去過醫院,六七個學生都是父母雙亡,由爺爺奶奶帶大的,還有好幾個學生在半夜都路過老師的窗前看見過燈光,一點點意思都沒有,我又開始捧著書裝死狗。
梁生俊好像昨晚沒睡好,把作文書扔給我之後就爬上床睡覺去了,到兩點多了,還沒有醒的跡象,我玩心大起,從抽屜裡拿出彩筆,躡手躡腳的靠近他的床,手還未碰到他的臉他的大眼睛就睜開了,我有些尷尬,胡話依然是張嘴就來:“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他側躺著,睫毛一閃一閃的:“你先起開,我去給你弄吃的。”能清楚的看到他說話的時候耳朵紅了,我怎麼肯放過:“不,就不,你讓我畫一下。”
他不理會我,捏著我的手不讓我畫,他的力氣一向是沒我大的,我興趣上來了一反抗就把他給壓倒了,我臉紅了,他的臉也紅了。
我知道玩過了,很乖巧的一邊讓路一邊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說話,紅著耳根子疊好了被子,出門的時候問我:“你要吃什麼,我去做。”
見他說話,臉色也正常,立刻回答:“我要吃蛋炒飯。”
他聽到回答立刻就離開了,我收彩筆的時候才發現闖禍了,本意是畫他臉上,可事實是畫到了他床前疊好的白襯衣上,我為了捉弄他,特意選了紅色彩筆,看著潔白如新的襯衣上那一道鮮紅又猙獰的印記,我很心虛。
他做飯很快,但真的不好吃。下午回家的時候,我的嗓子還是齁的慌,自行車顛了幾下,肚子裡都有些不舒服。
車子依舊停在大門前的小道上,大黃遠遠的晃著大尾巴就過來了,他突然說:“檸檸,你今天不高興?”
我說:“沒有。”
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有,你平時不是這樣的。”
我特彆小聲的說:“期末了,下學期樓道裡再看不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