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給葉蓁蓁行了禮,說了些吉祥話。葉蓁蓁過來看了看菜色,揮揮手讓她們繼續,自己脫了鞋,衣服也不換,盤著腿坐到一旁的貴妃榻上休息。
綠衣還空著肚子,七喜過來幫綠衣拿了雙筷子,添了碗白飯。
綠衣夾了筷菜吃著,邊側了頭問葉蓁蓁要不要也吃些,畢竟她宴會上隻吃了些糕點,說不上多扛餓。
說來奇怪,在流仙閣中待久了,私下裡眾人竟似乎連上下尊卑都不顧了。
要說葉蓁蓁為此有做什麼特彆的努力,似乎也沒有。隻是宮裡的下人向來是最敏感的一類人,平日裡她舉手投足中透露出的懶散與隨意,不知覺地就感染了流仙閣裡的大家。
七喜端了碗小米粥過來“奴婢預先找尚食局那兒討的,一直煨在小廚房裡,還熱著,您墊墊肚子?”
葉蓁蓁這會兒也有些餓了,就抱著碗倚在榻上小口喝著。
入口溫度正好,不涼不燙。
“還是自己屋裡好,宴會上都沒什麼好吃的。”她幾口米粥下肚,胃裡暖起來,滿足地眯著眼,渾然忘了是誰在宴會上貪吃糕點漲胃。
吃過飯,綠衣給大家分月餅。
“中秋節就是要吃月餅,這樣以後的日子才能團團圓圓。”
眾人都笑著過來接,唯獨五筒低著頭不過來。五筒平時和八寶一樣是個活潑性子,今天卻一反常態地安靜。
葉蓁蓁問他怎麼了,五筒拿袖子搽了搽眼睛不說話,旁邊四餅幫忙回答。
宮裡每年會有一次機會讓宮人與家裡人互相通次信,一般就是在中秋節前幾天。
五筒今天上午剛收到家裡的來信,說是他父母上半年時一次出門趕集,路遇世家悍仆縱馬過市,被馬踢到要害,還沒送到醫館便去了。
因著皇宮內外溝通不便,五筒直到今天才得知父母離世的消息。
親人驟逝,又見這團圓餅,這才觸景生情。
流仙閣眾人聽完不免又唏噓了一番。葉蓁蓁也安慰了幾句,又問他“你原是父母皆全的,怎會讓你進宮來做這個?”
按理說一般隻有實在過不下去的小孩才會被送來皇宮當閹人,大多都是父母皆亡的孤兒,像五筒這種雙親健在的的確比較少見。
五筒說他是自願來的。他家裡還有個妹妹,比他小幾歲。那年,生了急病,父母實在頂不住了就想著要不然不治了。他那時候也小,心疼妹妹,一心隻想著找個最有錢的地方當差,便腦子一熱便自己偷跑來當了太監。為這個事,家裡老娘險些沒哭瞎眼,不過好歹他妹妹的命算是保住了。
“那這會兒你家還有什麼人嗎?你妹妹怎麼辦?”綠衣皺著眉問他。
五筒搖搖頭“這封信都是我妹找人幫忙代寫的。這幾個月她都是鄰居街坊們幫著照顧的,她才七歲,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說著又要哭出來。
葉蓁蓁也覺得不好辦,七歲的小女孩自己流落在外麵,雖有鄰居們看顧,也實在太危險了。她細細問了五筒他妹妹的姓名和住址,準備等明天去找白美人幫忙。
上回她幫白美人家一個大忙,白父升了官後如今他們的生活也好過了不少,添張嘴吃飯也不是難事,上次就說要準備招個仆婦好減輕白母的負擔。而且她家裡還有兩個妹妹,正缺侍女,窮人家的七歲孩子已經很能乾些活了。
她把這個打算和五筒一說,五筒跪下來就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
“奴才謝主子!主子的大恩大德,奴才,奴才全家人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
葉蓁蓁樂得腰都直不起來“彆說的那麼嚴重,你妹妹過去也還是要乾活的,又不是去過小姐的日子。”
五筒連連點頭“奴才省得,阿妹最是勤勞能乾的。”
其他人見葉蓁蓁這樣幫忙也很感動,八寶有些羨慕“主子待五筒可真好,要不是我家裡已經沒人了,也想讓主子幫幫我呢。”
葉蓁蓁嗔怪地一巴掌拍在她頭上“去人家府裡當差又不是什麼好差事,倒值得你羨慕上了?”
八寶捂著頭卻是很認真地看著她“主子,是真的。能去貴人府上當差已經是極好極好的差事了。”
每頓有飯有菜,每日有衣有鞋,每月還有月例,年底還有賞錢。不用擔心無以為繼,不用擔心居無定所,也不用擔心哪日會被家人賣去勾欄。而且若是在主子麵前混得好的大丫鬟,與一般的小商戶家女兒也差不離,極有體麵,出來後也不愁婚嫁。
在這個時代,的確是窮人家極好極好的出路了,隻要你可以出賣你的尊嚴。
可是在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尊嚴本就一文不值。
葉蓁蓁本也應該是知道的。
可她怎麼就下意識地反感這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