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裡,隻太後和一位老嬤嬤在。
她跪下給太後請安。
太後讓她把頭抬起來。
她依言而做。
葉蓁蓁究竟是不是南鄉公主仍待商榷,但說她長得像南鄉的女子也不無道理。她眉眼婉約,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將江南的煙雨氣都蘊進了那一汪眼簾。
比那人倒是漂亮多了。
太後手中攢著佛珠,從上到下眯著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隻那眼神,那眼神卻的確有幾分熟悉……她想起當初那人看自己的樣子。
彼時她貴為一國之後,那人初作新婦,嫁入六皇子府。新婚第二日,她與六皇子一同前來請安。她容貌有損,卻不帶麵紗,坦然將疤痕現於人前。望向自己的眼裡有好奇,有讚歎,卻毫無畏懼,並不是強裝鎮定,而是從骨子裡透出的一股子漫不經心。
後來自己變成了太後,那人成了皇後。儘管那時她已經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兩顆大得嚇人的眼珠望向自己時,依然是那漫不經心地鎮靜,仿佛是在看一朵花,看一葉草。不,連草都不如,因為那時的目光中還帶了輕慢與譏諷。
這樣的目光她忘不了,也不想再看見。
太後陷在往昔的思緒中,手中佛串被捏的嘎吱作響,葉蓁蓁麵帶疑惑地看向她。
是的,就是這樣,眼裡有疑惑,有好奇,澄淨坦然,卻唯獨沒有敬畏。
太後感到她經年的權威又一次遭到了冒犯,與往日重疊的場景令她不由自主地尖利了嗓子“你就是葉蓁蓁?”
葉蓁蓁身子伏得更低,頭卻依然仰得高高的“是,蓁蓁見過太後娘娘。”
“聽說,南鄉太子有意用你換三座城?可有此事?”太後隻一句話便又重新平靜下來,她耷拉著眼皮,眼中精光隱現,仿佛剛剛的失態並不存在。
“……確有此事。”
“那你還在這作甚?”她拖長了聲音問道。
“南鄉太子最終帶走了我大慶十萬好兒郎,不過才換來兩座城。”
“若哀家是你,早就收拾行囊追上去了。”
“你是覺得你的命,比我大慶的十萬將士更值錢嗎?”
“憑什麼他們背井離鄉奔赴戰場,你卻還留在這裡?”
“還是你是覺得,我大慶國竟不值得你為之付出嗎?”
她語速依舊緩慢,卻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後已是豎眉冷喝。
這事情葉蓁蓁自己也不好受。雖然往深了說是兩個國家主事者彼此博弈的利益權衡,她本是插不上手的。
但這次的事情任誰來看,都像是皇帝由於舍不得葉才人所以才以兵易之。
雖然後麵派兵的時候大家心裡都清楚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公主不過是個幌子,目的還是為了幫助南鄉剿滅聖教之禍。但總歸從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變成了十萬精兵,官員們私下裡也不是沒意見的。
隻是皇帝場麵話說得好聽,如果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又如何保護大慶江山,靠犧牲一個女人換來疆域又有什麼顏麵……類似的話說了一大堆,即占理又占情,這勉強才壓下輿論。
葉蓁蓁也不覺得自己為了留下來付出的努力有什麼錯,但等太後真的問起來,她還是不知道如何替自己圓過去。
好在也並不用她說什麼了,慈寧宮的門被猛得推開,驟然的光明中闖進來一個蕭疏人影。
“葉蓁蓁。”
有人沉聲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