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扶天!
學堂裡的混亂瞬間停止,小孩子們紛紛停下手來,退到一邊站成一排。成柏拉著成錦從地上爬起,小王爺也被同學七手八腳扶起。因著小王爺滿臉是血,看著駭人,先生仔細上前端詳。細細看來,小王爺應該傷得不重,估計是鼻子被打出血了,眉骨處有被成錦摳破一塊,血便流了出來。再仔細瞅那小王爺,此刻仍憤憤不平,氣喘如牛,哪有一點虛弱的跡象?再仔細看了其他幾個孩子,都是鼻青臉腫,也似乎都無什麼大礙。先生此時也是放下了一些心。不多會,郎中急匆匆趕過來,一一給幾個孩子瞧了瞧,診了診,給小王爺清理了創口,塗了金瘡藥。轉頭告先生道“夫子莫急。小孩子打架,沒傷著什麼要緊地方,皮肉之傷而已。至於先前流血較多,乃是鼻梁和眉骨處撞擊形成,倒也不打緊。孩童紛爭,無甚大礙,夫子且放寬心。”
聽聞郎中一言,再三確認確實無礙,先生也是長舒口氣,雙手作揖,行禮,喚周圍仆從給郎中結診費,送郎中出門。看著郎中漸漸走遠,先生招呼了周圍隨從,詳問情況。除成柏家裡外,其餘幾個孩童家裡都配了伴讀,說來也巧,今日由於小王爺幾人想要出去偷玩,明說伴讀肯定不許,偷跑去玩估計回家苦的也是書童。小王爺便使喚他們去後廊內折些竹子編竹盒,美名其曰先生課業。待幾人聽見前廳吵嚷,趕來時先生都已經到了。先生家仆人大概告知了情況,幾個孩童同時也在七嘴八舌辯駁,此時先生心裡已大致明了事由。幾人還在旁邊喋喋不休,爭辯不止,先生陰沉著臉,掃視了這幾個孩子。剛才激動爭論的小孩子便一一安靜,不敢再言語。
先生拿戒尺敲了敲桌子,沉聲低喝“爾等學子,本應安心上課,尊教重道。卻在課上大打出手,頑劣不堪,何其不敬,實在丟了文人顏麵,有何麵目麵對先師聖賢?今日看爾等多少都有些受傷,先各自回家。至於懲戒之事,吾將如實告訴令尊令堂,再做定奪。此事理當就此而止,如若還有滋事尋釁,糾纏不休,絕不姑息,待我看你的手可以挨多少戒尺板?”小孩子們哪還敢言語,那戒尺的威力誰沒有嘗過,打得手悶疼,還不敢叫喊,隻能默默掉淚。此刻他們皆紛紛稱是,招呼伴讀收拾書盒,理理衣服,胡瞪幾眼,像歸巢的麻雀,各懷心事,各回各家去了。
成柏成錦剛到,看到門口著急盼望的夏夫人。夏夫人又氣又惱,想將他們抓來揍一頓。卻看到一個鼻青臉腫,袖子破爛,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自己;另一個發髻亂得像鳥窩,嘴角有血跡,直衝衝撲向自己,嘴裡喊著“娘親,我好餓!”夏夫人竟然有些想笑,趕緊招呼兩個丫鬟帶他們兩個下去,洗洗臉,去見郎中。郎中是夫人剛聽到消息後立刻派人去請的,隻擔心留下什麼後遺症,還是請人看了心安些。郎中還是跟之前學堂裡的一樣手段,望聞問切,告訴夫人無甚大礙,隻是嘴裡被牙磕破了,夫人這才放下心來。招呼郎中離開之後,原想狠狠教訓一通,卻見夏大人隨從忍冬過來相告,讓少爺小姐去書房聽事,不禁歎了口氣,老爺的脾氣自己是知道的,這兩孩子是躲不過了。因著老爺脾氣,知道世間越長越生氣,隻得趕忙讓李媽媽到後廚端了些茶食果子,待兩個急急忙忙吃喝了一些,換了衣裳,便叫兩個跟著忍冬去書房給父親回話。
饒是遲鈍如成錦,此刻也有些怯懦了。她看著哥哥,不願出去。成柏拉了成錦的袖子,帶出去了。夏夫人看著兩個,像兩隻剛滿月的小狗,一個挨著一個,跟著忍冬向書房挪去。不僅又好氣又好笑,但是更加擔心,想來想去,便急忙忙奔老太太房裡去了。
成錦成柏到了書房內,隻見父親一臉怒氣,大喝一聲“都給我跪下!”二人趕忙跪下,卻見父親坐在前麵,卻不言語了。成錦知道這是父親氣急了,書房裡此時安靜得可怕,成錦連呼吸都要屏住了。良久,成柏麵色慚愧,小聲說道“父親,孩兒知錯。此事皆因孩兒而起,妹妹不過是想護著我,才過於莽撞,還請父親息怒,明察詳情。如若懲罰,孩兒願一力承擔。”
成錦剛想辯白,成柏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便沒有說話,靜靜跪在一旁,連頭也不敢抬。良久,隻聽到父親說道“你認錯固然是好,既如此,三天內,抄完十遍弟子經,出門便找王叔領二十實板子吧!”成錦知道實板子的厲害,自己三歲時點了家裡的廚房,挨了五板子,屁股就要開花了。她一下子急了,撲到父親跟前,急忙喊道“父親,這個是我闖下的禍。都是小王爺欺負哥哥……”還沒說兩句,鼻子一酸,眼淚便跟著掉了下來,她抽抽嗒嗒地繼續說道“都是小王爺扔哥哥文具,哥哥,哥哥最喜歡那支筆了,小王爺,小王爺他們扔來扔去,他們太壞了,太壞了。不怪哥哥,是我先打人的……父親不要罰哥哥……哥哥……哥哥是無辜的……”
“還敢頂嘴!若不是你是女孩,今日定要打得你劈開肉綻,還敢在這裡狡辯!忍冬,你帶少爺過去領二十實板子!你個潑皮砸賴,你就給我跪在門口,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吃飯!”
“父親,不是我們的錯!”成錦哭著喊道“父親為何如此不講理,不聽孩兒辯白?要打也是我替哥哥擔一半,為什麼隻讓哥哥挨打?”
“啪!”一個巴掌甩在了成錦臉上,成錦隻覺得眼冒金星,她還不服,瞪著父親。成柏此刻拉住她,悄悄說道“你若繼續爭執,我恐怕要挨四十板子了。切勿忤逆尊長!”
成錦不再言語,淚水漣漣地看著成柏走去,自己也跪在了書房門口。她想不通,為什麼是自己受罰,難道不是始作俑者受罰嗎?他們也是被逼無奈,為何是他們做錯了?這不公平,不公平!可是饒是心裡再怎麼想,也不敢再作聲,隻能規矩矩地跪在了書房門口,此時天也慢慢下雨了,成錦心想,李娜老天都在替自己哭,太冤了!
離父親第一次出來問話又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成錦此刻確實越想越氣,尤其一想到小王爺他們此刻可能金貴玉食,怎麼這麼沒有道理?父親再出來,問她“你可想明白錯在何處?”
“不該為了兄長大動乾戈,抓了小王爺滿臉血?”
“你為維護兄長,何錯之有?”
成錦真的有些不耐煩了,本來自己又沒錯,想了這麼長時間,又不對。心裡的火按耐不住,抬頭說道“想必是小王爺家世高貴,我等不應冒犯!他們欺負人是正常,我們本應老老實實受著,絕不能有所回擊。哥哥的筆有什麼打緊,讓小王爺快活了才順爹爹的意?”
“你這混賬玩意,哪裡來你這麼個畜生?滿嘴胡言亂語,你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父親要打便打,我下次見小王爺躲著便是。家世如此顯昂,接父親教導,我們叨擾不起。”
夏大人一下氣急,他一向最恨攀龍附鳳,官位亨通全靠自己斡旋周轉,左右逢源,平衡各方利益衝突,才能為民謀福,為聖上儘心。自己引以為傲,從官多年,未有半次阿諛奉承之時。此刻被女兒一通搶白,氣急,抬手又甩了成錦一個巴掌。
這一打不要緊,成錦暈了過去。暈的時候,成錦迷迷糊糊在想“雨停了,地上濕,不要掉進泥裡……”而後,便毫無知覺,從門前滾下,倒進泥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