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扶天!
成錦心心念念著袖箭,對於練功也是越發上心。成柏每次過去叫妹妹回家的時候,看到她屏氣凝神,一改往日偷奸耍滑的模樣,心底暗暗高興。他的這個傻妹妹,原本想給自己一個驚喜,可是僅僅憋了半天就忍不住,告訴他王妃娘娘要獎勵她袖箭,她特意為成柏要了一隻。成柏不心動肯定是假的,王叔給他們倆講故事的時候,總是提到袖箭威力無比,自己也是心向往之。雖然他趁機又揶揄了妹妹,但是心裡十分溫暖,想著是不是不讓妹妹替自己抄書了。可是成錦不爭氣,每天抄十五遍書,可是前兩天在課堂裡背書還是出了差錯,被先生一通擠兌,想了想,書還是接著抄吧,但是小零嘴兒,成柏就決心用自己這月的零用錢全部買給妹妹了。有一點他一直想不明白他這個妹妹每日和自己吃差不多的飯,卻總還能吃更多的零食蜜棗?有一次他問妹妹,成錦很認真告訴他哥哥,你看我的肚子分了好幾塊,這塊是放飯的,這塊是放零食的,還有一塊是放以後的好吃的的。成柏哭笑不得,但愈發覺得成錦練武還是好事,要不他可就真有個胖嘟嘟的豬妹了。
成錦心係著袖箭,王妃自然也不會忘記。府內衛隊莽漢較多,擔心辦事不利,這袖箭萬一用不好,可是惹出大麻煩的。思來想去,叫人傳了許卿林。讓他找兩個威力小些的,箭頭換成盾頭,引子開關也弄得頓澀一些,這樣孩子們才不易隨便傷人傷己,若想發射,也是需要費好大力氣的。
許卿林緩緩應下,抱拳告退,他家裡是走鏢的,這種東西隨手就有,再稍微調試下就好。卿林和王妃以前是認識的,王妃約十歲時同父親隨隊出行,一行人被流匪所傷,寡不敵眾,幸而得到許伯父相助。由於王妃父親傷勢較重,便在許伯父家借住了些時日,彼時許伯父的鏢局剛剛起步,張將軍還隻是一個小隊頭頭,二人相識於微末,聊得投機,便互相拜了把子,叫之靈拜了乾爹,卿林之靈互稱兄妹。卿林比之靈大三歲,之靈也一直記得這個大哥哥,當時大哥哥帶她玩了好多地方,還見識了好多兵器。後來隨著將軍不斷升遷,許伯父生意越做越大,加上自己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便再沒有同這位哥哥見麵。去年王妃回家省親時,父親提及,許伯父想讓卿林在府裡做個侍衛。王妃聽到之後覺得不可思議,許兄長文武雙全,無論是繼承家業,還是考個功名,都是大有前途,何必要來王府做一個小侍衛。張將軍也是不解,但是許老兄專門拜托,說是這孩子過於憨直,想在王府做個小侍衛,曆練曆練,受受彆人的氣,才好放心讓他繼承家業。張將軍將許老弟的話同王妃講了之後,父女二人一合計,此事也沒甚不妥之處,便應了下來。許卿林便正式進府做了侍衛。雖說王妃自己和卿林兄之前相識,可自己已為人婦,往日裡刻意避嫌,隻當普通侍衛相待。許卿林也深明禮數,在府內也從未和人講過過往,除了日常請示,再無其他言語。想來這竟然是自進府之後,二人第一次說這麼多話。王妃心裡有些唏噓,但也隻是一瞬間的想法,隨它去了。
成錦最近練拳十分用力,晚上回房抄完作業後也要偷練一陣子。練功一會就汗流浹背,但她貪涼,不顧彩旗勸阻,穿著單薄。秋意漸濃,果不其然染了傷風。剛開始感覺嗓內有些異物,到晚上便嗓子生疼,不住想要咳嗽。為了不惹起母親疑心,著急請安了之後,借口要抄書,徑直歸房睡覺。她想著睡一覺就好,可是嗓子越來越痛,隻好多喝了好多水,便硬撐著睡覺去了。好容易睡著,卻被彩旗搖醒,彩旗給她端了一碗湯,悄悄說道“小錦兒,快喝了藥吧,我都晾好了,再不喝就涼了。不喝藥,明天你會更難受,傷風也會越來越嚴重。”成錦一下子驚醒,差點喊出來“彩旗姐姐,你給母親說了嗎?母親請郎中來了嗎?”彩旗搖搖頭“我自己給你開了單子,給你熬了桑菊湯。廚房媽媽問我,我隻說是我自己有些傷風。”成錦吐了吐舌頭,卻又禁不住咳嗽起來。彩旗忙將藥湯向前推了推,讓成錦喝藥。成錦不咳嗽了,卻咬著嘴唇賊溜溜地看著彩旗“彩旗姐姐,我有點不敢喝。母親說了,是藥三分毒。”彩旗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你個賊機靈,放心喝吧。我父親之前是郎中,我跟他學過好些時間,說起來,我也算半個郎中呢。”成錦嘿嘿笑了起來,接過碗來,咕嘟嘟喝了乾淨。藥湯略有些苦意,留在齒間,慢慢淡了。她想問彩旗姐姐為什麼不當醫女了,轉念一想,卻隻謝了姐姐。饒是年幼如她,也知道從醫女到侍女是個很不好的事情,彩旗姐姐一定也經曆了很多艱難的事情,就不要多問白白惹她傷心了。
喝了藥,成錦感到嗓子稍微舒服了一些,彩旗讓她躺下,給她掖好被子。成錦閉上眼睛,覺得彩旗姐姐好厲害,她突然想起每天早上彩旗姐姐都起很早,在屋簷下翻小冊子。有次彩旗在外麵等她,成錦有心嚇一嚇,悄悄走了過去,聽到她在念夫人之常數,太陽常多血少氣,少陽常少血多氣,陽明常多氣多血……發現成錦在她身後,便不好意思笑了笑,蹲下給成錦整理衣服。是不是彩旗姐姐那時候也是在看書背誦呢?有心學習自是好事,成錦睜開眼睛,看著彩旗“我明早跟母親請示下,給彩旗姐姐一些便利,到時候家裡也能出個醫女,想來也是很好呢!”彩旗笑了笑“小錦兒,你可不要給我添亂了。我自會找些時間,若你專門請了夫人,夫人想必不會說什麼,但底下的人可就未必。到時候估計要天天戳我脊梁骨,說我奴才做主子夢,說不定我會被趕出去呢!”“哼!”成錦不屑,“若誰敢在背後嚼舌根,我就跟母親講,讓母親和李媽媽教訓他們。”彩旗無奈笑笑“小傻子,人的口舌可是堵不住的。閒言碎語就像狗身上的跳蚤,說是無礙,但總讓人心裡不快。更何況,我現在已是奴籍,是萬萬沒有不乾活偷去看書的道理的。說出去,笑話我不要緊,估計外麵的婆子又會傳夏夫人管家不嚴,壞了夏家名聲。”成錦無言以對,她看著麵前這個十三歲的姑娘,姑娘臉上稚氣未脫,卻是心思細密,將堅強沉沉藏入眼底,舉手投足皆是恭順,唯有在自己跟前才放開了些。成錦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好說道“那我以後儘量不麻煩姐姐,給你留些時間。”彩旗俯下身來,抱住了她“我的小姑娘,我知道你為我好,你隻要不要生病,照顧好自己,便是給我最大的幫忙了。”
藥有安神的作用,不一會成錦沉沉睡去,彩旗給她將被子再掖了掖,看她裹得像毛蟲一樣,吹了燈火,悄悄掩門出去。抬頭一望,今夜月色明亮,她從懷裡拿出一本薄薄的書,就著月光,輕聲念了起來。
同樣的月下,王妃披衣下床,擺擺手讓丫鬟們不要打擾。秋夜涼如水,水蓮還是過來給她披了厚衣服,便不再跟隨,隻留王妃一個人出了房。月如銀盤,在黛色的的夜空裡顯得清澈透亮,若是月上真有嫦娥,她是否也覺著清冷呢?自從來京後,永王隻來過兩次自己房裡,其餘要麼是外麵書房睡,要麼是找那幾房小妾,甚至好多天夜不歸宿。自己和王爺大多都在白天相見,倒成了陌生人一樣。以往在青州,夫妻二人柔情蜜意,出入相隨,那幾房妾室都是人家硬塞來的。可是如今,王爺看向自己愈加疏離,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知道王爺喜歡張春儀的畫,便四處托人買了好幾副真跡,帶給王爺。可王爺看到,隻是隨口道謝,連打開都未打開,就叫人收到一邊。她想找機會嗔怪他幾句,卻發現對方連獨處的機會都不肯給她。她有意靠近,卻看到他皺著眉,像俯視路邊乞討的乞丐,將自己的衣袖躲開,借口事務繁多匆忙逃走,隻留自己一人在原地手足無措,尷尬無比。
“興許是進京事務太多了吧,畢竟兩個哥哥對王爺虎視眈眈,王爺也是不得已,也不要多心。”王妃暗自安慰自己。進京已有好些時日,雖然她不好結交應酬,但有意往來的權貴家眷還是很多。自己還是要有意謀劃,才能給王爺多謝籌碼。竹影輕斜,月光皎潔,地麵反倒折出了白光,她一時來了興致,便喊道“取劍來!”
水蓮將劍舉了過去,接過王妃披的衣服,站在房下看王妃舞劍。水蓮一向是看不懂劍的,總覺得打打殺殺粗野了些,奈何小姐喜歡,自己也就不好多說。此刻她也突然覺得有些看頭了。月光下的小姐好似發光一般,身著白色褻衣,頭發如瀑布垂在兩邊,寶劍在她手裡上下翩飛,四處遊走,劍光、月光、黑發、女人,如詩如畫,水蓮也是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看小姐舞劍,也替她高興了一些,舞劍過後,估計她也能好好睡一宿了。想到這,便轉頭叫周圍丫鬟備些熱水,給王妃一會擦汗用。
王妃一夜好夢,早上用過早膳,接許卿林稟報,說袖箭已經備好。王妃有些不放心,便到前院查看。隻見許卿林手捧四個盒子,王妃一一打開,自試了試,頗為滿意,像前三個這種使用起來確實得費好些力氣,等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卻發現箭頭尖利,袖箭是三連發,她沉下臉準備責問,卻在那個袖箭尾部看到一個“靈”。
她想起來了,小時候快離開許伯父家的前幾天,她看到卿林哥哥有把袖箭,便央著卿林哥哥也給她一支。卿林哥哥答應了,說找人給自己重新做個。離彆的時候突然提前,卿林剛好外出,也便就沒有後話了。
沒想到你還記得?王妃看向卿林,用眼神探究。卿林哥哥隻是低頭,將四個盒子放下,抱拳退下。
成錦的訓練頗有些成績,這小丫頭片子學得著實快,打拳打得有模有樣,馬步也是越來越穩當了。王妃便依諾將袖箭給了成錦,自己給成錦教了如何使用。成錦按照教導費了好大勁朝地麵射箭,看到地上出現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坑,不禁激動地跳了起來。王妃讓她再試試,她耐住性子試了幾次,便急匆匆向王妃行禮“王妃師傅,我想讓我哥哥也看下,我能不能先過去找哥哥?”王妃看著成錦激動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抬手讓她走了。成錦歡呼一聲,一溜煙向哥哥奔去。王妃看著她的背影,將水蓮叫過來,讓水蓮代為傳達許卿林今晚陪兩個孩子回去,務必在路上教會兩孩子使用,同時叮囑孩子們注意安全。
此時成錦已經奔向成柏,一向沉穩的小哥哥也興奮地轉了個圈,小王爺在身後也很是高興,畢竟母親也答應給自己一把。幾個孩童互相傳看,嬉戲打鬨,好不歡快。
孩子的快樂是非常簡單的,一個獎勵,一句誇讚,足可以讓他們高興好一陣子。成人是不易快樂的,究竟是因為快樂太多而感覺不到快樂還是因為本來就匱乏所以不快,這總是個難解的問題。
成錦自然是想不了這麼多的,她和哥哥正因為得了傳說中的袖箭興奮了好幾天,兩個人互相比試了一回,但這袖箭實在太難用,又因著王妃娘娘的叮囑,二人後來隻是偷偷綁在手臂上,裝作敵我雙方互相口頭放箭,僅僅如此,兩人都興致高高,在夥伴麵前覺得神氣了不少。可是她很快便高興不起來了,因為那個低矮如墩的夏伯父過兩天要借住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