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鬼精靈妹妹,謝雲裳瑉唇淺笑道“小妹頑劣,得勞夫子費心了。”
“沒有,小丫頭這是真性情,很難得。”那時的上官透,十七八歲的年紀,麵若冠玉,目如朗星,舉手投足皆是翩翩公子。
那日之後,她時常過來,漸漸相熟後,也時常如在廟中一般,她在閣樓上撫琴,他在院中吹簫,像是心有靈犀般的默契,那是她從未有過的心動。
眾人眼中,他們保持著距離,然後月老那根看不見的紅線,卻讓他們的心與那琴簫的樂聲,漸漸靠近。
謝雲裳芨笄那日,謝府為她操辦得極為熱鬨,母親也拿來許多公子的畫像,問她心悅哪個,好為她擇訂。那一刻,她的目光緩緩望向了遠處的他。
可上官透好似在想什麼想得出神,沉著臉,垂眸立在遠處。
芨笄之後,謝雲裳將親事一拖再拖,直到第二年初秋,家人怕她拖成老閨女,便做主要為她尋一門親事,這可嚇壞了她。
琴弦自古有相思和愛慕之意,那日,謝雲裳讓妹妹將他叫來,再不顧女兒家的矜持,拿著她最愛的琴弦,遞到他麵前,直言問他“雲裳心悅先生,不知先生可有戀慕之人,若是有,雲裳至此心死,往後再不叨擾先生。”
姑娘水眸含淚,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上官透一陣心疼。
他怔愣看著她片刻,見她眸底開始暗淡,正要收回手時,他急忙回道“小生今日才知,心悅的姑娘,也心悅著小生。一直惶惶不敢言出,不過是怕唐突了姑娘,好在我心之所係,亦心係我之。”
好在,他喜歡的姑娘,也心悅他。
他接過她贈來的琴弦,如世間珠寶,小心入懷。
他說“我心我願,唯雲裳一人。此生之妻,也定是雲裳一人。”
那日後,上官透到謝家長輩跟前坦白了身份,並寫信回長安征求了父母同意。他們在眾人的見證下,交換了對方的名帖,訂下了親事,隻待他回長安準備妥當,再鳳冠霞帔、八抬大轎來迎娶她。
然而天不逐人願,他還來不及迎娶心愛的姑娘,便違背了娶她的諾言。
再多的不得已,也無法掩蓋,是他負了她。
那年,繼後乾政,上官全族蒙冤,謝老爺子第一時間得到長安主家轉來的消息,怕因他連累謝家,便私下找他要了一封絕筆信。當時年少,他隻想她周全,便顫抖著指尖寫下與她的絕筆信,想從此死生不複相見!
她知道後,拿著絕筆信追到城門口,哽咽著問他為什麼?
他沒敢回頭,當著她的麵折斷了那根時常與她合奏的簫後,留給了她一抹決然的背影。
簫斷,便當情也斷了吧!
那日,謝家大姑娘站在城門口,哭紅了眼眶。回去後,將那把時常與他琴簫合奏的古箏一把火燒了,年幼的謝伊人看了,懵懂的問“長姐,為什麼要把琴燒了?”
謝雲裳看著那吞噬琴身的火焰,喃喃道“琴簫合鳴,奏的不過一場兩情相悅,如今簫斷了,這琴留著也沒用了。”
那時,年幼的謝伊人還聽不懂長姐話中之意,她隻知道,是上官夫子讓長姐傷心了。
他們解除婚事不久後,趁人之危的周家便上門提親,謝家便迫不及待的另攀高枝,將謝雲裳許給了新上任的太守之子周朝勃,也是當初被小伊人砸了腦袋的人。
自古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沉默著應了。
她大婚那日,他藏在人群中,看著她一襲大紅嫁入被人扶著上了花轎,那一刻,他的心臟如刀割著,疼得麻木。他想,如此也好,他不帶她走,她就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如此便好!
策馬離開鄲州那刻,他沒敢再回頭看一眼。
隻是上官透不知道,他站在人群中時,那花轎中的新娘透過紅紗早已望到。淚水洗掉了她麵上的妝,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她扯下一身大紅嫁衣,笑著劃開了手腕,殷紅的鮮血滴在她早已穿在裡麵的白衣上,如一朵朵盛開的曼莎珠華。
那日,謝家大姑娘自儘於花轎中,震驚了整個鄲州……
時光灼灼,歲月如梭。
多年後,已是北境少將的上官透遇到當年那小姑娘時,才知道自己當年的轉身,竟是他與謝雲裳的死彆。
他心悅的姑娘,早已死在了當年。
後來北境大戰,上官透帶兵死守邊疆。戰死前那刻,他從懷中拿出她贈他的琴弦,緊緊握在掌心中,不知是不是鮮血朦朧了雙眼,抬頭間,他仿佛看到她遠遠向自己走來。
她向他伸手,他笑著再次握緊了她。
雲裳,若有來世,縱然是萬丈深淵,我也再不放開你的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