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歸塵!
暴雨洗禮後的蕪湖格外清麗,涼風微拂錢多魚的臉龐。
對這一輩子老實巴交又倔強執拗的漁夫兩口子來說,錢小雄說的事情,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
不光他們沒有見過,這整個蕪湖的三鄉十八村,恐怕都沒有見過。
不光沒有見過,連想都沒有想過。
錢多魚乾皺發黃的臉上,幾道皺紋悄悄爬上了額頭。
錢小雄沒有接著說下來,他知道,爹在想事情。
錢夫人更不敢說一句話,她本來話就不多。或者說,自從嫁給錢多魚後,話就不多了。有時候,她也會懷念年幼的時候,跟閨中密友嬉戲的日子。但想想,也就罷了。她的開不開心,又有誰會在乎呢?
現在,錢夫人更不會去胡思亂想。她的思緒,也被錢多魚說的事攪亂了。
“當家的,莫不是昨夜我們的祈禱讓神仙聽到啦?神仙顯靈啦?”
錢夫人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持久的沉寂。
對她來說,舉手投足間能翻雲覆雨,一刀劈斷一地涼亭,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的。能做到的,隻有神仙。即使是遇到了錢小雄的師父,即使花萬裡這麼有本事的人,也很難改變她的想法。
“娘,我都說了,不是神仙,是兩個年輕人,和一個年輕的道士。”
錢小雄畢竟跟花萬裡念了七年的書,學了七年的武。師傅從不信這種鬼神之說,他自然也不信。
更何況,以他昨晚的判斷,自己極有可能,跟三人中的其中一人過上三招。
若是能跟神仙過上三招,那豈非自己也是個神仙了?至少是個小神仙。
“娘……”錢小雄正準備把自己的這套新穎的見解,講述給娘聽,證明自己遇到的不是神仙,卻被打斷了。
“小雄,走,拿上銀兩和石頭,回去!”錢多魚的聲音不容置疑。
錢小雄雖然練了這些年的功夫,卻極是害怕錢多魚。錢多魚從來也沒打過他,甚至從來沒有罵過他。可錢小雄就是怕他,怕得要命。
錢夫人看著丈夫嚴肅的表情,更不敢再言語。她知道,神仙的事,要少議論。
錢多魚背著手,在前麵一腳一腳地走,也不看路,好幾次險些跌倒。
錢小雄跟在後麵,緊張地看著。對他來說,懷裡的三百兩銀子,跟爹相比,連屁都不是,連狗屁都不是。
錢夫人緊攥著雙手,心懷忐忑。他擔心神仙的事情泄露,更擔心丈夫摔倒。
錢夫人和錢小雄不會知道,錢多魚心中在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
七年前,夜已深了。
錢夫人和錢小雄都已沉沉睡去,錢多魚的右眼皮卻一直跳。似乎有什麼事,牽絆著他的心。
終於想起來,雞舍的門還沒關。
雞舍在院裡,院裡下著雨,大雨滂沱。
錢多魚咬牙爬了起來,頂著一頂鬥笠,費了九牛之力,終於把雞舍關好了。
“嘎嘎……”
一聲雞的尖叫傳來,卻不是從雞舍裡麵。不在雞舍裡麵,自然是雞在外麵。
錢多魚提著一盞燈籠,循聲找去。卻看到了,他這一輩子永遠難以忘卻的事。
空曠的草地上,一個身著錦衣、氣度不俗的大漢,持刀而立,警惕地環顧四周。
他不能不警惕,因為他的周圍,有六個蒙麵的黑衣人。身材有高有低,手持各式武器。唯一相同的,是那凶猛的眼神。
殺氣,好濃的殺氣。
老實巴交、不會武功的錢多魚,也感受到了殺氣。
好想轉身離去,但來不及了。手裡的燈籠太亮,好幾雙眼睛,惡狠狠地向他盯來。
錢多魚手一哆嗦,手中的燈籠掉了,掉在了地上。燈籠是紙糊的,裡麵是蠟燭。
雨下得好大,地上好多積水。
紙糊的燈籠怕水,點燃的蠟燭更怕水。
蠟燭熄滅了,燈籠自然也熄滅了。
錢多魚嚇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但他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全身也抖得厲害。
“大哥,有人發現了。”
“殺!”
“殺!”
“殺!”
如果仔細聽,最後一個“殺”字,至少有四個人的聲音。
一陣雷霆,一道閃電,一柄飛刀向錢多魚呼嘯而來。錢多魚呆立當場,隻能閉上眼睛。除了閉上眼睛,他什麼也不能做。
“鐺!”飛刀終於沒有落下,它被一柄刀打落。
打落飛刀的刀,是壯漢的。
“朋友,你們要找的是我,這不過是一個無辜的人,一個無知的人。殺一個既無辜又無知的人,有什麼意義?”
“大俠,您說得對,殺一個既無辜又無知的人,確實沒有必要。既然您開口了,那麼,就很有必要。”
“對,有必要。”
“殺人滅口!”
“斬草除根!”
……
“放肆,找死!”
大俠看出來,這是一群亡命之徒。對付亡命之徒,最有效的,自然是拚命。
天空不時傳來雷霆和閃電,印照著大俠的刀,和他堅毅的臉。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大俠的刀更快。快到他們無法閃避,快到錢多魚眼花繚亂。
“鐺鐺鐺……鐺鐺鐺……”
一陣猛烈地撞擊,金屬地撞擊,聲音震耳欲聾。
黑衣人的兵器全斷了,大俠的刀卻完好無損。
好刀,果然是好刀。就算隻會打魚的錢多魚,也看出這是好刀。
“不過如此,我說過,你們是在找死!”
大俠聲色俱厲,黑衣人膽戰心驚。
“大俠,您果真厲害,兄弟們佩服!”為首的黑衣人,扔掉手中的雁翎刀,衝大俠一抱拳。
其餘五人也扔掉了手中的鐵鉤、判官筆等兵器。
“你們既然找上我,必然是認識我的。既然扔掉了兵器,我也不為難你們。一人去掉一條臂膀,滾吧。”
“你……”五個黑衣人明顯是怒了。
“大俠,若是我們兄弟隻有這些手段,的確是栽了。不過,想要我們兄弟的臂膀,卻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為首的黑衣人沉聲道,“布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