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自己吃，哥哥們那麼壯，不用吃雞蛋。”
啞妹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雞蛋的香味飄過，四個人忍不住喉頭滾動。
啞妹拿起桌子上小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做在她邊上的顧青誌嘴邊，顧青誌頭往後仰了一下，小心的看向幾個哥哥，沒哥哥們的發話，他真不敢吃啊。
猶記得，有一回偷吃了妹妹的點心，被三個哥哥聯合揍了一頓，他嚎的那麼慘都沒人來救他，連他娘都不管他，奶奶還說打的好。
顧青誌慫動著小鼻子，勺子又近了一點，他可憐熙熙的看著大哥，希望他發話，自己真的好想吃啊！
卻見顧青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顧青誌淚流滿麵。
“妹妹……”哥哥不吃。
話還沒說完，啞妹見哥哥張嘴了，小勺子往前一送，嫩滑的蒸蛋進了他嘴裡。
顧青誌瞪著眼，還沒來的急細品，雞蛋就滑進他肚子裡。
吃完才想到，完了，一回頭，果然，幾個哥哥的眼神讓他哆嗦了一下。
啞妹又挖了一勺送到三哥顧青鬆麵前，顧青鬆最是心軟。
隻要啞妹小嘴一撇，就什麼都應了，然後是二哥顧青成麵前，顧青成自覺大了，不能跟妹妹爭吃的。
“妹妹，你看，哥哥是大人了，而且我也不愛吃雞蛋，你自己吃啊，乖！”
顧青誌疑惑的看著二哥，二哥不愛吃雞蛋？那在學堂跟他搶雞蛋吃的是誰？
啞妹不乾，非得讓他把雞蛋吃了，見妹妹又要哭了，顧青成隻能張嘴，最後是顧青耀，這個大哥自覺是老大，很有大家長的風範。
啞妹隻瞪著她，好似在說，你不吃，我就不放下。
無奈，顧青耀隻能張嘴，見四個哥哥都吃了，啞妹這才喜滋滋的把最後一勺，挖到自己嘴裡。
邊上幾個大人都有笑嗬嗬看著，啞妹這麼懂事，又有誰會不多疼她一點呢！
顧爺爺發話，“以後幾個小子回來，就多做幾個雞蛋，讓他們吃個夠，家裡的雞下蛋就是吃的，不用省著。”
顧大嫂笑著應下，今天也是習慣了做一個，她想著，自家幾個小子都這麼大了，哪還用吃什麼蒸蛋，誰知道，他們還就這麼饞了。
吃了飯，胡氏帶啞妹去臥室，讓她睡午覺，啞妹是早產，剛生下跟個小貓似的，哭都不會，差點養不活，好容易養大點了。
卻沒聽她發出過一點聲音，這時胡氏才知道，自己女兒不能說話。
那時胡氏的天都要塌了，還好有婆婆和嫂子的支持，胡氏才挺過來。
看著啞妹睡著的樣子，胡蘭香笑了，心想著不知道顧勇知道自己給他生了這麼可愛的女兒會是什麼反應，又或是怪她，給他生了個不會說話的女兒。
摸摸啞妹的頭，胡蘭香給她壓了壓被角，然後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啞妹睡醒了，自己穿好衣服出來，幾個哥哥正被顧爺爺壓著在溫習功課。
顧青耀讀的有模有樣，顧青成也像那麼回事，顧青鬆有些走神，而顧青誌，那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顯然是要睡著了。
隻是麵前有書擋著，顧爺爺還沒有發現。
顧青鬆一回頭看到妹妹醒了，就跟看到救星一樣。
“妹妹，你醒了。”
一聲喊的顧青誌“咚”的磕到了桌子，暈乎乎的抬頭看去，那兩個也回頭看過來。
啞妹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笑眯眯的坐到幾個哥哥邊上，她不能去學堂，就隻能在家跟哥哥們學習，顧爺爺不重男輕女，反因啞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又身患殘疾，便多有疼愛。
啞妹無事就跟爺爺學識字，顧爺爺對她，可比幾個孫子有耐心多了。
看到妹妹頭發這麼亂，顧青鬆忙去屋裡拿了梳子，仔細的把妹妹頭發梳好，也不知道才九歲的顧青鬆，怎麼就有這樣的耐心了，讀書都沒見這麼認真過。
顧青鬆邊梳邊道“我看到鎮上有賣花繩的，等我攢了錢，就給妹妹買，妹妹紮了肯定漂亮。”
啞妹隻是笑，圓圓的大眼眯成了月芽。
等顧青鬆幫她把頭發紮好了，顧爺爺咳了聲道“男子漢家家的，少弄些花紅柳綠的東西。”
頓了下又道“買回來，直接給你二嬸就行了。”
顧青鬆有些不開心，他隻有休沐才能給妹妹紮頭發，爺爺連這都要管，卻還是不情不願的道了聲“知道了”。
啞妹跟著學了會兒認字，然後大哥顧青耀教她寫自己的名字，顧念。
啞妹小手拿著筆，姿勢還不規範，整個人都趴到了桌子上，第一次寫，儘管歪歪扭扭，卻也能看出是她的名字。
連顧爺爺都誇她，寫的字比顧青誌好多了，啞妹很開心。
低頭，一直在寫自己的名字，等顧家幾個女人回來，啞妹已經寫了滿滿的一張。
看到胡氏，她獻寶似的把那張寫滿她名字的紙拿給她看。
胡氏放下滿籃子豬草，接過紙張，她不識字，卻不妨礙她真心的誇獎女兒。
“啞妹這麼厲害，以後，肯定還能寫更多的字，下次把爹的名字寫給娘看，好不好？”
啞妹重重的點頭，表示明天自己就跟爺爺學寫爹的名字，胡氏笑摸摸她的頭，眼中卻閃過一抹落寞，都七年了，也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能回來。
大嫂陳氏把籃子放到牆邊，也過來了，聞言拿過啞妹寫的字，當即誇道“可比我家小四寫的好多了。”
說著對顧青誌的方向道“小四你說你丟不丟人，妹妹剛學都比你寫的好看。”
顧青誌不服氣“妹妹隻會寫自己的名字，我可以寫很多呢……”
在洗手的顧奶奶笑道“喲，小四還不服，妹妹讀了幾天書，你又讀了多久，還跟妹妹比，害不害臊。”
顧青誌臉都急紅了，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陳大嫂把那張紙還給啞妹，“啞妹可要好好學，以後超過四哥哥，看他還有什麼本錢喊。”
啞妹點頭，歡喜的去寫字了，胡氏拿了刀開始跺豬食。
突然，顧正良衝到他們家，“叔，嬸子，你家出事了。”
顧奶奶李氏道“我說大侄子，你這是怎麼了，我家好好的，能出啥事？”
一屋的小子都看過去，顧正良深呼口氣“是顧勇出事了……”
胡氏心裡咯噔一下，刀一下滑出手心，差點跺自己手上。
顧奶奶急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是四叔去城裡，說在訃告上，看到你家顧勇的名字了。”
顧奶奶臉色突變，踉蹌著向後退去，胡蘭香的身子搖晃，卻強撐著起來。
“四叔看到的真是我家顧勇的名字？”
一屋的人都眼巴巴的看著他，顧正良艱難的點了點頭，胡蘭香頭腦一昏，便暈了過去。
大嫂陳氏扶著她，“弟妹，弟妹……”
顧奶奶這才從愣怔中回神，看到胡氏暈過去，忙又去掐人中。
好一會，胡氏悠悠轉醒，顧爺爺卻叫道“都彆急，明天我親自去城裡看看，同名同姓的這麼多，誰說就一定是勇子了。”
眾人這才恍然，對呀，還沒確定呢，官府也沒下通知，他們怎麼就認定那是他們家顧勇了。
胡氏念叨著，“對，爹說的對，同名同姓的這麼多，誰說就一定是我家顧勇了，一定是弄錯了，弄錯了，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去跺豬草……”
幾個大人心裡難受，明知道弄錯的機會很小，卻還是抱著那麼一點的希望，萬一要真就錯了呢！
幾個小孩隻有顧青耀顧青成知道什麼是死，顧青耀看看啞妹，他對二叔還有那麼點印象，記憶中的二叔，會把他頂在頭上跑，還會給他帶糖吃，妹妹，卻從沒見過自己的親爹。
顧青鬆卻一點都不記得，但他知道什麼是死，死就是像太爺那樣，一直睡，然後埋進地下。
顧青誌還懵懂著，他隻知道家裡有個二叔去打仗了，卻沒見過，所以，死不死的，他沒那麼大感觸，隻知道，妹妹以後怕是沒有爹了。
啞妹沒見過爹，聽到這樣的消息，不知道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她娘每天都給她講爹的事情，說爹很快就回來，她也是這麼想的，可是，以後爹都回不來了嗎？
看著娘那麼傷心，啞妹覺得，爹還是回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