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雙手
簡青的餘光落在自己身後。
那雙手錮得很緊,卻像是還沒學會兩隻手掌的用法一樣,瘦長的骨節似乎沒有一點力氣,它們無力的垂下來。
明明沒有很好的著力點,但顧流明還是以一種彆扭的方式,抱緊了他。
顧流明是否太黏人了些
但不可否認的,簡青在被那兩隻手擁抱著的時候,心中漫上一股怪異的滿足感。
像是身體上的空缺被人填補,圓滿無憾,竟生出一種不想和他分開,就這樣抱到地老天荒的荒謬想法。
好在,簡青很快就克製住了。
“流明。”簡青被他抱得有些疼,推開他的手,“疼。”
這一次,他成功地推開了顧流明。
他退開兩步,重新站在了地麵上。
為了防止顧流明生氣,引起聯邦的人的注意,簡青暗暗地觀察著顧流明。
他坐在床上,腰部以下的位置被一張薄被蓋上,也許是因為他剛剛強行擁抱顧流明的緣故,床鋪變得很是淩亂。
這人長得不錯,五官挺拔而立體。長而黑的濃眉壓著一雙漆黑的眼睛。此刻,那雙眼睛正在打量著他。
那是一雙形狀鋒利、類似於獸的眼。
簡青沒來由地有一種如臨深淵的錯覺,即刻轉開眼,視線落在彆處。
他感到了一陣冷意。
他們第一次見麵、領證的時候,他就覺得顧流明很“冷”。
不過,那種冷僅僅停駐在表層,也就是他的臉色、神情和氣質上。
而現在,顧流明身上的冷,似乎是從芯子裡蔓延出來的,讓簡青時常有一種即將跌入深淵的寒意。
簡青有些受不了他這樣的目光,直言道“你在想什麼”
顧流明的眼睛微抬,聲音有些沙啞,但比起之前詢問的語氣,還是好上不少“你叫什麼”
簡青蹙了蹙眉,還是回答道“簡青。”
顧流明遲鈍地點了點頭,沒有作答。
而虛空中,那些藍黑色的觸手胡亂的舞動著,翻出了內裡雪白的肉色,像是在為這個答案而歡欣雀躍。
“簡青他叫簡青,好可愛的人類名字”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為什麼不殺了他”
顧流明聽見了體內嘈雜的聲音,他沒有在意,目光仍然牢牢地釘在簡青身上。
不不能殺了他。
他從深淵中被人類喚醒,這個叫做“顧流明”的人類竟然貪婪地想要去捕捉他。
一場惡戰之後,機緣巧合下,他進入了這具身體,壓製了另一個靈魂。
雖然這具人類的身體孱弱又肮臟,但顧流明不得不承認
他現在必須得待在這裡。
他的部分心臟還在那個叫“簡青”的人身上。
要是殺了他,融入他身體裡的心臟也會消失不見,現在,留在這個看上去孱弱無害的人類身邊,是他的最好選擇。
隻是
簡青看起來,太弱了。
他蹙起眉,打量著簡青。
人類細胳膊細腿的,皮膚白皙而光滑,不像深淵種那樣,皮膚上總是覆蓋著光澤粼粼的鱗片;那雙眼泛著淡淡的藍,像阿卡華納湖麵泛起的水波。
他沒有尖銳的口器,沒有粗壯的節肢,更沒有鞘翅。
那麼純粹無害,看上去就像一隻任人宰割的獵物。
這麼弱的生物,真的有資格成為他心臟的容器嗎
所以,到底要不要殺了他
顧流明仔細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沒注意到,自己身下那些頑劣的觸手好奇地探出來,一點一點化為實質,玩鬨似地輕輕纏上了簡青的腳踝。
簡青敏銳地一縮,垂下眼,目光之中卻一片空茫。
他輕輕地,打了個寒顫。
那股濕冷的感覺在加重,空氣淨化器和暖風機仍然儘職儘責地工作著,沒有絲毫懈怠。
空氣中似乎出現了海水和泥土混雜的腥鹹味道,如有實質地裹纏著他的身體,氣溫急劇下降,
簡青的眼睫輕輕一顫。
好奇怪。
本能和直覺在他腦中拉響了警報。
他要離開這裡
然而,就在他轉過身,去拉302病房的門的時候,顧流明的聲音響起。
“青青。”他的聲音帶著沉沉的寒意,讓人如臨不可凝視的深淵,“是要回家嗎帶我走。”
另一種壓迫無形地促使簡青轉過了身這種危機感,甚至比聯邦那邊的人帶給他的壓迫感還要嚴重
他感覺自己的手腳僵立在原地,不能再動彈。
而隻有腦中思緒轉得飛快。
半晌,在臨近顧流明的忍耐限度時,簡青終於回答了“你不能走因為,你還沒有好。”
像是為了證實自己所說的話,簡青指了指一旁的醫療監測設備“你看,你的心跳還很弱,所以需要再修養”
顧流明隻聽進了後麵幾個字。
他不能再獨自待在這裡他要跟著自己的心臟容器
無論如何,簡青的話似乎惹怒了他。
隨著他的說話聲,一眾醫療設備發出了“滋滋”的響聲,下一秒,精密的設備全麵黑屏。
顧流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的眼睛,雙手平和地放在被子上,字句間的語調毫無起伏“我現在好了。”
“所以,我們可以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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