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行錄!
辛艾站在屋外度日如年,她不敢低頭看這身滿是血跡的衣服,隻能拚命的抬頭看著樹上的鳥窩,忽視全身刺鼻的血腥味。
其實隻有一會兒,宋夫人安頓好,李暠就過來喊她進屋。
屋子很小,是傳統的民居布局。
宋夫人見她進來,遞給她一套衣服“這裡沒有小姑娘的衣服,你將就著穿暠兒的吧。”
辛艾點頭,小聲道謝,接過衣服進了臥房更換。
袖袋裡早上買的那方墨硯不知道什麼時候摔得粉碎,隨著滿是血跡的衣服褪下,嘩啦啦的灑了一地。如同她之前熱烈飽滿的心,被血腥的戰鬥紮成碎渣。
李暠的衣服寬大,她隻好把褲腿和袖口都卷起束好。
宋夫人等了會兒見她沒出來,在門口敲了兩下也不見動靜,輕輕推門進去,見她已經換好衣服,坐在榻邊愣愣的出神。她走過去緩緩的抱住她,溫柔的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輕聲說“你不用害怕,這都不是你的錯,如果有什麼話想說可以告訴我,你想哭也可以哭出來。”
辛艾剛開始沒有反應,宋夫人抱著她拍了好一會兒,她才腦子回神。
宋夫人聲音輕柔,能安定人心。想起在這邊一年多,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見到這殺人的場麵,活在亂世人命不由己,終於是委屈的哭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一直重複這兩句話,想問為什麼要把她送到這個時空,為什麼要讓她看到如此殘酷的畫麵。
宋夫人不知道如何回答,想起自己的遭遇,也漸漸紅了眼,最後隻能喟歎“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報,皆從業起。”
不一會兒宋夫人唱起了梵語的經文,辛艾聽不懂。
但是梵音空靈清透,時間久了,她的心情也跟著逐漸緩和。
李暠端了盆水,準備送進去給小姑娘擦洗一下血跡,聽到裡麵的哭聲,停在了門口。
想起之前相遇侃侃而談的樣子,那哪是一個垂髻小兒說出來的話,可如今他好像又意識到,這確實還是個應該被家人攬在懷裡疼的小娘子。
等了好一會兒,哭聲漸弱,他才推門進去,輕輕將水放在桌上。看見滿地硯台渣,又將地上清理乾淨,才在一邊坐下。
轉頭看向辛艾,發現她躺在榻上背對著外麵,似乎睡著了,隻是不安穩,還在偶爾抽泣。再看向阿娘,她在一邊雙目無神的發呆。
李暠擰了毛巾走向她“阿娘,擦把臉吧。”
宋夫人接過毛巾,歎了口氣“苦了你了。”
李暠看著她發紅的眼眶“兒沒事,是阿娘受苦了。”
宋夫人聽到這句話,心中哀痛。之前一直忍著的淚終於流了下來,頭嫁李昶早逝,生下遺腹子,孤兒寡母好不容易拉扯大,如今二嫁宋僚,又是如此……啜泣道“你親父早殤,繼父如今也……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克夫,命為何如此苦?”
“阿娘不要多想,保重身體,多為腹中孩兒想想,將來會好的。”李暠跪坐在宋夫人腳邊安慰。
“阿娘明白。”宋夫人輕輕撫摸肚子,深吸口氣平複心情,看著旁邊睡著的辛艾道,“辛家小女你要怎麼辦?”
“先想辦法送她回去吧,總不能帶著她一起去姑臧。”
辛艾閉著眼默默聽著,她沒有睡著,隻是哭得太狠,有些累。
宋澄死了,宋僚也死了……
曆史沒有任何改變!
李暠騎馬把她送回城,這樣快一些,他們還要趕去姑臧,將宋僚的遺體帶回來安葬。
兩人一路無話,此時已到城門,敦煌城內不能縱馬。
“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差這幾步,送你到府門口。”李暠牽著馬,不由拒絕領著她進了城。
兩人走在路中間,辛艾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出門得早,路上沒什麼人,偶有一兩小販,生意也是冷冷清清。此刻不過下午時分,來往商人熙熙攘攘,有西域來的商人談論絲綢玉器,也有中原來的商人談論寶石馬匹,還有幾個本地人在聊上午城外十裡的一場劫殺。
沒想到,那麼多的屍首最終隻被形容成一場打劫,辛艾呲笑,可真諷刺。
“你是不是早料到了宋家打不贏?”
辛艾氣笑了,豁出去道“你不是也料到了嗎?”
李暠抿著唇,低沉道“我是後來才想明白,你不是。你從聽到我說張邕得了馬太後首肯,就知道了宋家會亡,還提醒了我。張邕滅了宋家,明明張玄靚首肯,這會兒又光明正大的叫著宋家去收屍,也不知道如何想的。”
辛艾憤恨蔑視道“無知小兒而已,當婊\子還要立牌坊!你們為何上午會被那些人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