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行錄!
輾轉反側幾個月,崔勇既沒等來李家人也沒等來法曹通傳,倒是吐蕃意外攻下隴右道。河西如今大部分歸了吐蕃,法曹恐怕更無法斷定她的身份,李辛氏看著一點不著急的樣子,讓他坐不住了。
吐蕃四處侵占劫掠,辛雲京大人的事他已經辦完,元日之前又要出京。趁著還沒走,乾脆叫她問個明白,省得走得不安生。
辛艾借住這麼久,自然也摸出了些門道。看著日子一天天過,也愁找不到合適機會開口,如今他主動邀談,她也就直接開門見山。
“崔翁,實不相瞞,妾身的夫君已經故去了。”
“啊?”這個重磅炸彈把他腦子炸得一嗡,但是轉念一想,“那你尚有族親在吧?”
“也都不在了。妾身之前確實忘記了很多事,這陣子陸續想起來,一直不知如何開口是好。”辛艾停下看了看他表情,讓他內心緩和一下,才繼續道,“妾身確是出身辛氏,是狄道縣李氏婦,隻是從小便居於沙州,家中父母兄長皆已亡故,夫君也因為戰事而……”想起阿父阿娘,她忍不住紅了眼眶,“這些年與隴西族親早已斷了聯係,妾身如今當真是孤身一人,彆無去處,不然當初也不會了無牽掛投河,有幸被崔翁救起,就是妾身命不該絕,懇請崔翁收留,讓妾身以報救命之恩。”
說完,辛艾跪拜在地。
“這……你的行碟,法曹那邊……”崔勇扶著額發愁,留來留去,這果然留成大麻煩了。
“沙州家中已經無人,隴右現今如此混亂,沙州府衙那邊恐怕……。”就算真有她這個人,法曹也未必願意這麼麻煩去證實她的身份。
“你讓我想想。”
“崔翁,妾身識字擅畫,您若能收留,妾身必能報答。”
“你能報答什麼?如今這局麵……我很難收拾。”
辛艾跪趴在地,堅持道“懇請崔翁收留。”
她這幾個月也沒完全閒著,聽了幾個月附近的吆喝和唱經聲,沒出門也從崔大那裡打聽到他們住在安邑坊,坊中有元法寺,緊鄰東市。據說長安東貴西富,崔勇能替節度使辦事,又能輕易帶她進城,定能幫她解決身份問題,大概就是麻煩一點。
天下熙熙皆為利,辛艾自然明白這點,於是試探道“妾身出自名門,畫技曾得……呃,大師親傳,所幸不辱師門,崔翁若信,妾身可賣畫掙些銀兩,替崔翁貼補家用,以報恩情。”
崔勇還是有些不信,能有多好?
最初救她確實是善念所致,可是他實在沒能力養個閒人,這些年一直為錢財所愁,不然也不會生起歹念想把她賣了換錢。
白白養了好幾月,李家徹底無望,著實肝疼,猶豫半晌,他才道“你既說你畫技尚可,那先證明一下吧。”
辛艾點點頭,走到桌幾旁,崔大站在旁邊看著。
寥寥幾筆,已見輪廓。
崔大目瞪口呆,竟是真有幾分本事。
一盞茶的功夫,一幅白描的仕女圖已經完成。
崔大拿起來輕輕吹乾,遞給崔勇。
崔勇也不敢相信,畫中女子身段麵容豐腴,執扇慵坐,落筆行雲流水,果真有幾分大師風範。
他也忍不住誇了一聲“善”。
辛艾明白,這事是成了。有了身份,什麼都好說。
崔勇抬頭看見她有些得意的表情,想想自己荷包癟癟,居然要倚仗這個小娘子,內心有些不痛快,“哼”了一聲,“彆給我惹事!”說完把畫扔在一邊,起身走了。
辛艾拾起畫,明白這事是成了。
崔大看著她手中的畫,視線在她手上與側臉來回,默默低下頭。
果然沒幾天,崔勇拿來一張紙。
辛艾打開一看,正是幾個月前在城門口畫押的那張。
她挑眉看向崔勇詢問“這要怎麼弄?”
崔勇無語的看了她一眼,從她手中拿過紙,直接團成一團,扔進了地上的火盆。
“這樣就行了?”
“不然?”
“我以為是要給我一個新的過所?”
“如今吐蕃到處進犯,你又不出長安城,要過所做甚?”
辛艾一琢磨,好像也是這麼回事,憑她自己肯定是回不了敦煌的。
“若是有人問起我身份?”
“隨便編一個不就成了嗎?恁這多事。”
“那也先對好口供啊!”有備無患不是?
“遠方表妹家的女兒。”
“為何來長安?”
“親人都死絕了。”
“……”無以反駁。
“還有事?”
“沒了。”
“那還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