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家大人可有信了?”
“沒。”
“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門外安靜了半晌,她的心隨著安靜的空氣提起來,怕是真的出了意外。起身走到門邊,準備再質問他時,他又突然出了聲“這會兒怕是大雪封山,信件來往不便耽擱了。”
聽到這,她陡然拉開門,一陣冷風撲麵而來,嗆得她咳了一聲。這一咳讓詰問的氣勢泄了氣,最後隻落得弱弱的問了一句“騙子,我能相信你嗎?”
巴桑慌忙揮手“奴可不是騙子,奴說的是實話。”
“哼!”沆瀣一氣!都是騙子!
她“砰”的一下,憤怒關上門。
驚得巴桑往後退了一步,絮絮叨叨念叨“小娘子不好惹,小娘子惹不起。”
芸奴遠遠站在一邊,笑看著這一幕。
半月前的邏些城,日光溫和,遠處的雪山純潔耀眼。
而陰溝裡,總有些老鼠喜歡穿來穿去。
隱秘的王庭角落,一位年紀尚輕的僧人沿著廊柱,腳步急切的奔走,待到一間門口掛著經幡的屋子時,有節奏的敲了幾聲,不等裡麵回答,就推了門進去。
“他回來了。”年輕僧人進來後匍地行禮。
屋裡那人正點香誦經,聽見後依然未停止動作直到一輪經書唱完,才起身道“到何處了?”
“已至殿外,在等召見。”
“那就等讚普見過後,我們再行動。”
“是。”
年輕僧人見他沒有再做吩咐,便悄悄退下。
上座那人又打開一卷經書,繼續誦唱起來。
達紮路恭麵見讚普時,正是盟會,不少大臣、王室宗親和部落將領也在。
他站在座下首位,畢竟勞古功高,帶著軍隊攻占了長安,替吐蕃開創疆域盛世,這是眾人如何也想不到的。
苯教大臣紛紛覺得,之前被讚普搞來寂護宣揚佛法的晦氣,此刻已經煙消雲散。
讚普雖然高興,他在位時竟得了天大的功績,可是看到苯教大臣的臉色,心裡又有些氣憤。
有功得賞,赤鬆德讚強顏歡笑道“如此大功,當升至大論,位列尚結息之後。”
尚結息乃是大論第一人,如此算,他便是排第二了,這是大賞。
達紮路恭跪在下首,心裡略微一琢磨,大論還不夠,他需要更穩妥的保命之法,看著在場的苯教大臣,大膽道“讚普不若為臣下立碑。”
赤鬆德讚聽到他的話,麵上維持著笑,手卻攥得死緊。
立碑?建大功於吐蕃者才能立碑,這碑惠不止其一人,而是家族世代。在他正欲積極推行佛教的時候,竟為苯教大臣立碑,這是何等的恥辱?
還不等他說話,底下其他大臣紛紛歎道“立碑?此舉甚好!”
其中竟有大膽之人率先趴匐在地,懇求道“懇求讚普為達紮路恭大人立碑!”
有一人,就有第二人,不過瞬間,下座竟跪下一片。
也有一二反對之聲,隻是最終被淹沒其中,到底是苯教大臣占了上風。
他捏緊拳,注視著下座的達紮路恭。苯佛之爭已經多年,苯教畢竟是吐蕃原始教義,一直占於上峰。他雖為讚普,卻被苯教大臣挾持多年,大部分政令皆是他們商議,他隻需同意,可是這樣強大的吐蕃底下卻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隻為自己利益最大化。是佛教給了他新的出路,他們需要一個新的信仰重新團結在一起。本來沒有這麼急迫,可是這場與唐軍的大戰,現在對外,各部落還能稍做團結,一旦打仗歸來瓜分利益時,吐蕃各部必會大亂。
此臣年紀不過二十出頭,早些年奔波於王庭之內,善於治理內患,但是畢竟年輕,那時不過十來歲,未得到太多重用。後來他不希望再被這些苯教大臣挾製於王庭,派尚結息和尚摩讚出征,將他們全部外放去打仗,他才有了機會對內大肆推行佛教。巴賽囊在外尋找好幾年,今年機緣巧合才找到寂護大師前來弘揚佛法,可惜時機不對,不過三月,水卷旁塘宮堡、雷擊紅山、人疫畜病以及天災……這中間到底是苯教之人中間阻攔或者確實天災不得而知,他焦頭爛額猶豫不決之際,達紮路恭在外逐漸顯現作戰才能,才被他注意到,所以,當他提出攻打長安時,他與臣下商議,認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都不覺得輕易能做到。若成功,封他個大論,那已是天恩;若不成,挫挫苯教大臣的銳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沒想到,寂護剛送走,就傳來攻下長安的消息。
這次再見到他,那滿身的肅殺之氣,竟讓他都覺得有幾分懼怕。
這或許就是佛語裡麵說的,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他現在否決也是徒勞。
鬆了鬆緊攥的手,他笑著安撫道“恩蘭·達紮路恭的大功,我吐蕃永世不會忘,立碑一事還需計議,稍後商量再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