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婆熟練的接過孩子,翻了個邊,一巴掌拍向屁股,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臉色慢慢好了起來。
“李……她如何了?”
“娘子她沒事,就是太過勞累,昏睡過去了。”
辛艾見此,心緩緩放下,虛脫的滑坐在地上。
外麵天色徹底暗下來。
穩婆抱著孩子在門邊報喜“生了,生了,是個公子。”
門外傳來喜悅的笑聲,你一言恭賀我一語誇讚,好不熱鬨。
“……伯倫,吾兒之名伯倫。”
陰伯倫?
人聲太吵,辛艾也沒聽得太清。
她緩了一會兒感覺好了些,站起身往外走去。
一出來,就看到了李長生,沒有跟眾人一樣圍著孩子,他站在廊下的柱子邊,專心專意的在等她。
她笑嘻嘻的朝他走過去。
李長生一把攬過她,握住她的雙手放進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水盆中,細細搓洗上麵的血跡。
水還是溫的。
辛艾疲憊的把頭靠在他肩上,任他折騰這雙手。
溫熱的液體浸濕了他的衣領,順著脖頸流到了他的心上。
“我厲不厲害?”聲音帶著輕微的哽咽。
“嗯,我家艾娘舉世無雙。”
辛艾從盆中舉起雙手,細細端詳著,道“手上沾滿鮮血的滋味不好受,你為我造了這麼多殺業,不知道我做的這些能不能抵償得了?”
她曾經覺得,此間生靈與她無乾,救人隻是出於憐憫。可是世間輪回,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被沙場戾氣淹沒,他為了不讓吐蕃大軍西移到敦煌,在長安周圍打了這麼多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生靈塗炭。
從前不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可遷來敦煌的人越來越多,家離子散,食不果腹,多少百姓無辜喪生,是因為她?
洞窟如今已不僅是理想,更是一種對生命的懺悔。
李長生握住她的手,捏得她指尖都有些泛白。
“艾娘,殺業是我造的,是吐蕃造的,是大唐造的,與你無乾,你無需背負這些。”
她想起剛才孩子滑落,掉在她手中時的那一股溫熱,新生縱使有很多感動,可是人這一生活下去太難了。
“娘子,陰氏來了人,裡麵已經料理好了。”
“嗯。”陰氏的人接了手,她就不用擔心了。
辛艾看了看此刻站在芸奴身後的胡姬,她總覺得她有些麵善,可能是因為是美人吧,起碼年輕時她一定是“還未請問這位娘子貴姓?”
胡姬眼神閃躲的看了眼李長生,怯怯的在芸奴身後小聲道“我無姓。”
“那你夫家?”
“他早就死了。”說完,她又悄悄看了眼李長生,見他麵無表情,放下心來。
“啊……節哀。”辛艾沒想到會是這樣,孤兒寡母多磨難,稍一琢磨,“多謝你今日能來幫忙,日後若遇到困難事,隻管去沙州找陰氏,就是城裡的大族陰氏,你今日救的可是陰氏的孩子。”
李長生聽到這扯著嘴角笑了起來,真是一點不肯吃虧。
胡姬本以為她記得救過她的事,可是看她這樣,當是全都忘記了,她其實有事想求她,但是李長生在這裡,她不敢多說。在崇教寺遇到她幾回了,她當是經常會來這裡,大不了以後她找時間多來幾趟,越想越覺得可行,心底有了盤算,她緩緩低下頭,道“小女獨自在家,不便久留,我先回了。”
“嗯,芸奴,派人送這位娘子回去吧。”
胡姬剛走,李大賓也趕來了。
辛艾看著陰氏和李氏把院子裡擠了個水泄不通,那也不是屬於她的熱鬨,輕輕拉起李長生的手,道“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