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地、緩緩地、落下……
老狼看著。不能發出半絲聲音。就連移開視線也不被允許,就連閉上眼睛也無法做到。
那個場景如此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看著,從每一個角度看著,從每一個位置看著,從每一個時間維度看著,如同一個徹徹底底的旁觀者,反複播放著撕裂他內心的畫麵——如此清晰、如此精細,細小的毛發,甚至是每一滴鮮血的位置都刻在他的意識和靈魂深處。
直到最後一刻,那個絕望的目光始終盯著自己,仿佛在說救救我,救救我……
“……呐,老狼前輩——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壞人來了,你會保護我嗎?”
“……拉勾噢——”
“……欸嘿嘿~”
強烈的衝擊湧入意識,撕心裂肺的怒吼和哀嚎被無言地沉默吞噬,隻剩下無法承載任何事物的冰冷目光。
又一遍……
停下來吧……求求你……停下來……停手、停手!停手啊——
然後手術刀刺入皮膚。
又一遍……
聖言……聖言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守約……對不起……對不起……聖言啊……
又一遍……
又一遍……
……
又一遍……
……媽的……
又一遍……
你又要讓我注視著這一切到何時?直到那些最最美好的回憶隻剩下痛苦與悔恨?直到我在折磨中迎來最後的崩潰?
又一遍……
你這混蛋!
老狼突然間明白了。
這一切似乎都指向著打倒他,粉碎他的精神。
那就更不能讓這種混蛋陰謀得逞……
所以悲傷、痛苦、麻木、悔恨凝聚起來……如同滴滴死水開始流動聚集,溶解其中的情感以憤怒作為最後的催化劑,進一步電離、發酵、聚合、裂解……最終。
最終。
統統變成憤恨,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地濃縮、濃縮、濃縮……
濃縮……
直到最後。
結晶。
單純的負麵情感,咆哮著喚起最終的共鳴。
這般憤恨讓老狼再度睜開了他的眼睛。
還是那片海,但是……
那匹狼。
那匹狼緩緩從水中托起了自己。
黑色的液體順著他的身軀流下,最終一滴也不剩地落回海中。
他騎著那匹又大又可能很壞的狼,孤立在那片迷蒙的生死海上。
“所以你成功了,老夥計。”那匹狼緩緩開口低吼到,“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你知道那是騙人的。”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老狼用顫抖著的聲音說道。
“是的。為了叫醒你。為了讓你繼續恨,繼續和我共鳴,為了讓你再多喘一口氣,活下去,把他們撕成碎片。”
“……你可……真是個混蛋……”他捏緊了拳頭。
“沒錯,就是這樣。”那匹狼低聲嗚咽著沉悶的嗥叫,“不管狼做了什麼,不管狼是否救了彆人,它一定是壞東西,它就該被人稱為‘大壞蛋’,狼生來就有罪惡、浪的名字誰都不會在乎、狼理應受到懲罰、狼永遠都是一個壞榜樣、狼永遠交不到朋友……”
“就像你並不會感謝我,也無需感謝我……但說實話我根本就不在乎,因為我必須是一隻又大又壞的狼。”
“……然後呢?”老狼儘力克製住顫抖的身體。他感受著巨大的憤恨在他的心底流淌燃燒,如同肮臟而漆黑的石油一般。
“然後……去他媽的然後。”那匹狼低吼著獰笑道。鬱藍色的鋒芒從他的眼中流出,“有了這樣的憤恨,儘管代價很大,但我相信你不在乎——現在你能隨便調用我相當一部分力量……”
“……所以,讓我們最後狩獵一次吧,老夥計。”
……
e的力量徹底被激活,源源不斷地灌入老狼的身體之中……化去那些遲鈍,帶來爆炸般的力量和野獸的靈敏……
帶來永不停息的渴求,和……
所以,老狼睜開了眼,真正地,睜開了眼。
他的視野中儘是猩紅。
他的眼中儘是鬱藍。
……哦,荊棘……藤蔓仍然束縛著自己……煙氣依舊籠罩……
……那家夥還在向我走來……
但是不要緊。
“讓我們……最後狩獵一次吧……”
感受著不屬於自己的力量灌入軀體,感受著內心灼燒著的憤恨,感受著永不停息的痛苦與悔意……他突然昂首。
震顫青空、響徹雲霄的,是那聲最後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