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裡放了些水,放糖和楊梅醬熬煮,慢慢攪動,灶間小火,讓鍋底咕嚕出細小的氣泡,顧青竹嘗了一點黑紅色的汁水,酸甜適宜,又熬了會兒,汁水越發濃稠,舀起從鍋鏟上滴落,如同一條連貫的油亮絲線一般。
將酸甜的醬汁一一淋在剛炸的魚乾上,分明還能聽見輕微的滋滋聲響。
“好香啊。”顧青英伸出小舌頭舔了下嘴唇。
“洗了手,叫阿哥一起來吃。”顧青竹見她如此,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阿哥快來!”顧青英洗了手,一陣風似地去喚青鬆。
兄妹兩人坐著拈魚吃,酸甜可口的味道讓人吃了還想吃,炸過的魚骨變得酥軟,滿嘴嚼著又脆又香。
顧青竹對青鬆說“這裡還有四盤,你待會兒給滿倉哥、青山哥,招娣和鐵蛋他們送去嘗嘗。”
“好,我這就去。”顧青鬆三口兩口吃了魚,用竹籃裝了菜,上麵用油布遮著,分彆給他們送去。
青鬆到招娣家的時候,鄭家祿父女正準備吃晚飯,桌上不過是一盆酸筍炒野雪菜,兩碗野菜麵湯,以及一籮窩頭,見著還熱乎的油炸魚乾,自是高興,臨走,招娣拿了幾個窩頭給他。
秦氏知道顧青竹最會做吃的,一些不起眼的食材到她手上都能變成美味,故而,她對這盤酸甜有味的油炸魚乾一點也不驚訝。
孫氏倒不覺得顧青竹菜做的多好吃,隻是心疼那些炸魚的麵和油,再說,與其浪費工夫折騰那沒肉刺多的魚,還不如全喂了雞,好歹還能換一兩蛋。
而梁滿倉是真沒想到魚還有這種吃法,少時,他家是獵戶,肉食吃得多,魚蝦很少碰,而後在軍中,夥頭軍大都燒一鍋燉的菜,呼拉拉吃了了事,偶爾遇上執行特彆任務,真要淪落到吃野味的份上,也大多會選擇野雞野兔之類烤了吃,魚刺多肉腥,基本不會去捉。
顧青竹將中午剩的飯菜熱了熱,就著酸甜小魚乾,三姐弟高高興興吃了晚飯,剩下的那些大的,第二天放點乾辣椒和黃豆醬一燜,又是道下飯菜。
清明一過,天氣就好轉了,茶園裡的茶葉已經瘋長出老高,兩葉一心的雀舌冒出了寸許,整個茶樹似乎都膨脹了一圈,外圍全是鮮嫩油亮的嫩葉隨風招展。
這會子的茶,哪怕隻是兩畝,兩三個人一天也是采不完的,顧青竹揀那些完全展開的茶葉先采,製作雀舌茶餅,就要選用那種兩葉全展一心緊包的嫩葉,這樣的茶製出來像鳥雀微張的口舌,故而得名。
顧青竹每日忙忙碌碌,招娣偶爾來幫她,但大多時候,她都要去幫大丫家,梁滿倉依舊背顧世福家的茶去賣,翠屏鎮的價錢越來越低,好在雀舌勝在量大,每日倒也有不少進項。
每隔三四日,顧青竹都要背茶餅到南蒼縣的三生茶行去賣,為了趕時間,顧青竹終於舍得花一文錢搭車,這樣她能在車上歇會兒,偷空打個盹。
雀舌茶餅的價錢從最初的八十文一路下滑,直到今天,已跌到了五十文,這個價相較於去年,已是硬片茶的價了,可如今離穀雨還有三天呢。
“韓掌櫃,今年的茶餅價錢怎如此低廉?”顧青竹將今天剛賣得的三百多文錢裝在荷包裡,愁眉不展地問。
“嗐,彆說你了,就是我們茶山上,也是愁得很,這茶不采,白可惜了,可采了,賣得的錢,除去采茶工的工錢,再應付山上的開支,就所剩無幾了。”韓守義搖搖頭歎了口氣。
“我上次聽秋生說,說南邊出了什麼製茶新技藝……”顧青竹猶猶豫豫地問。
“這話當初是一個外地來的收茶商人說的,現在沒啥後文了,也不知真假。”韓守義停下手裡的活,微抬了眼皮,瞅了眼顧青竹,接著說,“不過呢,這大概也不是空穴來風,起碼茶餅的價錢一直沒有回彈,昌隆的錢大爺上次屯了好些明前茶,最後保本都銷不出去,這會兒還砸在手裡,那可是好幾萬的買賣呢。”
“這麼說來,雨前茶的價錢也不見得能有啥起色了。”聞言,顧青竹心裡越發沉重。
“能保住目前這個價,就算是好的了。”韓守義說這話時,顯得沒什麼底氣。
顧青竹聽著這話,著實有些喪氣,雨前茶尚且如此,到了采四茬硬片時,豈不是連腳力錢都掙不到了?
顧青竹在縣城買了些吃食,便折返了,一路走一路想,卻沒有什麼頭緒,不知不覺,她已經爬上了雞冠子山,如今已是春日,白晝變長,這會兒,雖已是午後,可日頭還明晃晃掛在頭頂。
遠眺蓮花菁上慈恩寺的金頂黃牆,顧青竹摸著赤藤鐲,在手腕上轉了幾圈,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沒有往顧家坳的入口去,而是拔腿走向野狼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