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代問題一直是讓金石工作者比較頭疼的,有明顯的痕跡的還好,比如說,出了那個時候流通的貨幣,或者有的墓碑石刻上已經寫明了時代,亦或是靠某一時期器物的特征來斷代,如果這些明顯的都沒有,那就隻能靠地層大致判斷年代。
建築本身要斷代是不容易的,因為唐朝以前的建築,沿用到唐朝乃至宋朝也未可知,而且中國建築的發展史又是一門深奧的學問,不是專家看著一堆破磚爛瓦還是挺難判斷的。
但是說到底,研究也不是我要做的事兒,我的任務就是把它發掘清理出來。
這一天,我在強烈的太陽光下刮麵兒,眼睛被曬得發花,隻得站起來先緩一緩,否則就算有遺跡現象也看不清。一年四季,其他三季在田野工作都像是“鍛煉身體”,唯獨夏天,十分煎熬。
我看了看天上,一片雲也沒有,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已經黑的完全不像自己了,但是我也沒辦法。
刮著刮著,我覺得有一些不對勁。在顏色發黃的地層土上,逐漸顯示出兩條平行且十分直的邊界線,中間是一種褐色。我有些興奮,一般來說,這種線底下應該是有墓葬的。我繼續刮,看看能不能找到五花土,如果有的話,那十有八九就是墓葬了。
不過我看著這地方揣度,這兩條線的長度是夠了,可以埋人,不過兩邊寬度也太窄了吧,這說明如果是墓,墓主人很瘦,而且應該也沒啥隨葬品,可能就是個平民的土坑墓。但是也說不通,哪個平民有本事能把自個兒埋到同時期的園林裡?現在埋到公園也不大可能,彆說封建時代了。所以如果是平民墓葬,那可能建築群的性質,也會產生一些問題。
我喊來兩個民工,讓他們在我框定的範圍內,把土挖下去十公分。我想借此看看有沒有花土。換成有些地方的民工,我會叮囑他們彆亂用力,挖過了,直接把墓葬破壞掉,在這裡我完全不用擔心,因為我說十公分,他們未必能挖這麼深。
然而,沒下去多點兒,我就聽到一聲響,腳下的地麵也微微地晃動了一下,我急忙讓民工停下,自己過去看看是什麼玩意兒。
沒想到,在剛才那層土底下幾公分的地方,就露出了一塊石頭,剛才的聲兒就是鐵器懟在了石頭上。我心想,不應該啊,難不成是石棺?但是感受到石頭的厚度,卻不像是薄薄的棺材。
我讓民工換家夥,放下大農具,拿小刮鏟,慢慢清土。隨著它一點一點地展露,我逐漸也看清了,這不是個墓葬,而是根粗壯的石柱子,目前出現的隻是它的一頭。我對石頭不是很了解,看不出來它是青石還是大理石什麼的,隻知道它是石頭。
民工繼續不急不慢地清理,我卻有些著急,自己也拿工具幫忙乾活兒。這石頭很粗,長度也不短,所以還有好一段在地底下,我想在下工之前,儘可能吧它弄出來,看看具體是個啥。
在我的認知裡,一般柱形的石頭,可以用在幾個地方,比如橋梁和道路兩邊的石欄杆;大型建築的柱子,包括華表;還有就是墓地的神道上和墓室內,也有的有石柱。一般都有精美雕刻或者紋飾。從這邊遺址的整體上來看,應該是建築的石柱可能性比較大,但是問題是我方裡,並沒有建築遺跡,並沒有碎磚爛瓦。而且從目前有的資料看來,把石柱直接用在建築上也不是很早的事情,因為一般大型建築都是用的木頭做柱做梁。金石就是這樣,謎題總是一個接著一個,可能這也是魅力之一。
我帶著兩個民工飛快地挖,他們兩個也問我這是什麼,因為這裡工地上以前沒出過這樣的東西。我把我的推測說給他們聽,他們似懂非懂。
花了很大的力氣,我們總算是把它揭露了出來,還有一麵兒塹在土裡,有一麵兒光溜溜的朝著我們,它有兩個顯眼的地方,一個是它的一端是有孔的,似乎可以“穿針引線”。另一個就是它的另一端是紅色的,不知道是紅漆,朱砂,還是……
我把馬隊喊過來看了看,他一陣端詳,也覺得我的想法很有道理,基本上這樣子的石柱隻能用在建築上,但是問題在於承重石柱也沒有見過帶孔的,也沒有鑿出拚接木頭的榫卯結構,其他探方暫時也沒有發現對應的構建,所以一時他也無法確定。
總算是有了點東西,至少證明我這個探方不是傳說中的“空屁”了。我們收拾東西下工,明天再來繼續。
晚上我正在做題目,馬隊忽然來找我,問我:“小周啊,你還記得今天那個石柱子是在哪一層嗎?”
“那就是你們說的出園林的那一層啊,我跟你們方裡比對著來的,地層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