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平不由歎服,閻圃的策謀是極妙的。
自從張魯進入漢中之後,大興五鬥米教,信教的不管是賢愚都用之為官吏,也就是治頭大祭酒,凡是不信教的都排斥。
如虎城的徐家。
而像徐家這樣的人家,乃是世代都在縣城做官的。父親做小吏,兒子還是做小吏,孫子還是做小吏。
當然,也有可能做大,做郡中的官吏什麼的。
而張魯的五鬥米教興起,便是斷絕了這些人做官的資格。像是徐招這樣的,人到中年,才因為關平的到來,而又有資格出來做官。
這等於是斷絕了時代傳承的飯碗,仇恨能不大?
這些正派的漢中士族,仇恨五鬥米教,要殺光五鬥米教的高層,這是可以理解的。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而偏偏關平不希望打擊麵太大,怎麼做呢?就把打擊麵縮小。張魯任用五鬥米教的人為官,必然有人賢,有人愚鈍,還有如楊柏這樣的貪財犯法的人。
將貪財犯法的人抓起來,依法處置了。
這是以法律去清洗一批五鬥米教的人,而不是全方位打擊五鬥米教的人。這便是縮小範圍,又給漢中士族出一口氣。
讓臣下心中舒坦,也是為君的責任啊。
但是這麼做還是不會打擊到五鬥米教的根基,因為殺了一批,還有更大的一批啊。而閻圃卻說,使五鬥米教衰弱,翻掌一般容易。
關平卻是半信半疑,當然相信是多一些的,畢竟閻圃這個人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於是關平露出關注之色,迫切道:“閻長史有何教我?”
“明將軍可知道家與道教有何區彆?”閻圃從容問道。
關平有些困惑,但對於道家與道教的區彆。關平還是知道的,身為一個經常閒得發慌的將軍來說,練字,練武之餘,看書消遣也少不了的。
而很多知識,都是可以從書中獲得的。
關平沉吟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所謂道家,乃是指黃帝之術,再傳至老子,莊子,也有法家出於道家的說法。高帝登基之後,至呂後,文帝,景帝都是崇敬黃老之術,用來治國。之後,才是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所謂道教,其實是融合了道家思想的神仙教,崇敬鬼神。五鬥米教便是道教。”
“明將軍明鑒。”閻圃輕輕點頭,隨即說道:“而道教與張家有極大關係。張家先祖留侯張子房,為明哲保身,以神仙自托,辟穀,從赤鬆子遊。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便傳了下來。而張家本身就有很多分歧,分支。遠的有張角,張寶,張梁,這三人與張魯可能是同族。太平道與五鬥米教一脈相承。近的有彆部司馬張修,此人才是五鬥米教的創建者,後來張公(張魯)殺了張修,據有漢中,也鳩占鵲巢得了五鬥米教。”
“這便是張氏的故事,張氏自己內部都分成多派,更何況天下還有許多道教,有內丹派,外丹派,有隱世派,有出世派,有符咒派,鬼神派。百姓愚鈍,不可能不信仰鬼神。甚至遠在邊遠地區,有人還崇信巫術,信奉來曆不明的野神。五鬥米教不可以強行消滅,但可以分之。明將軍可以招募其他傳道的人,在漢中郡內傳道,分散五鬥米教的信徒。隻要教眾分散,各有首領,便沒有作為了。”
關平聽了閻圃一席話,便是撥開雲霧了。
“哈哈哈哈,好,好個分之。好個閻長史。”關平站起來,撫掌大笑,歡聲衝天。
關平已經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一個強大的道教勢力,那是如芒在背的敵人。而無數個弱小的道教勢力,那就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存在。
就像是漢末的五鬥米教,太平道。
就像是後來的正一道,全真派,還有武當山,天下道門是一家,但是各有各的法,各有個的派係。
道教是不可能被取代的,人們需要信仰。但是關平不需要一個統一的五鬥米教,需要更多的教派。
關平終究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此策雖然解決了漢中五鬥米教的問題,自該喜悅,但關平還是很快冷靜下來,跪坐回去大位上,笑對閻圃道:“閻長史果然是才智之士,我能用閻長史,所以能得漢中。”
此話絕非虛言,五鬥米教的存在,乃是漢中的毒瘤。關平雖然以大兵強得漢中,但一日有五鬥米教,關平便不算得漢中。
萬丈高樓之下,皆是沙土,如何能長久?
正是因為閻圃今天這麼一個策略,關平才算是把大位給坐穩了。
“明將軍過譽了。我不過是久在漢中,所以對五鬥米教有些了解罷了。”閻圃卻不居功,拱手說道。
卻說才智之士,為人處世之道都是共通的。昔日張良見高帝猜忌功臣,所以以修道為民,借此脫身。
北方有賈詡閉門自保。閻圃因為並非是關平嫡係,乃是張魯舊臣,所以雖然關平提拔他為漢中長史,實為郡守,卻十分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