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不過沒關係,我在關鍵位置有人。
果然,杜采歌剛剛推門,就聽到采薇不滿地說:“外公,不許罵我粑粑!我粑粑是好粑粑!”
一個看上去皺巴巴的老人撇撇嘴說:“他是一坨屎粑粑。”
“外公!”采薇不依地扭著。
“行行,我不說他了。”老人說。
一直到這時,他才抬頭看了杜采歌一眼。
那眼神很隨意,不是認真打量,而似乎是看見了多年的熟人(不是好友),目光從杜采歌身上掠過,沒有細看的興趣。
“自己找地方坐。”他用沙啞、無力的嗓音說。
屋裡沒有開燈,窗簾也放下來遮擋得嚴嚴實實,讓這屋裡顯得十分灰暗。
顏穎臻坐得遠遠地,靠近窗台,躲在窗簾的陰影中,讓人難以看清她的表情。
杜采歌隻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又摸了摸采薇的小腦袋,這才看向自己的便宜嶽父。
因為光線太暗了,看不分明。
這時陳茉探進頭來,摸索著開了水晶吊燈。
老人罵罵咧咧:“乾嘛呢?我還沒死,說的話就不管用了?關上!”
陳茉:“……”
沉默片刻,根本不搭理他,就這麼走開。
老人咳嗽了幾聲,很是尷尬。
杜采歌也看清了這老人。
說是老人,其實不準確。
這位便宜嶽父應該才六十出頭,以當代人的平均壽命而言,他算不上老。
但他的皮膚確實皺巴巴的很有老人像,頭發也全白了,身體佝僂在輪椅上,一副即將油儘燈枯的樣子。
“要你坐呢,你聾了?”顏思敏再次開口。
杜采歌聳聳肩,在他對麵坐下。
采薇立刻拋下外公,膩在杜采歌懷裡。
“小沒良心的。”顏思敏嘟囔道。
又瞪著杜采歌:“進來這麼久了,連個招呼都不打?你小子是來找罵的吧!”
杜采歌隻是一時腦袋短路,沒想好怎麼稱呼他。
這時脫口而出:“爸……哦不對,叔叔。”
“草,”顏思敏瞪著他,一臉不耐煩,“我女兒對你念念不忘的,我還以為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原來特麼是個廢物,連話都說不好。”
采薇立刻抗議:“外公!不許罵我粑粑!我粑粑超級有才華!超級帥!”
“帥有個屁用。才華有個屁用。還不是個廢物!”
杜采歌尷尬癌都犯了。
自己和這個便宜嶽父是八字相衝吧?
想好好說句話都這麼困難?
這一瞬間,他有起身就走的衝動。
顏思敏微微點頭:“脾氣倒是不錯,比我脾氣好一點。也就這個優點了。”
杜采歌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這話就讓人沒法接。
不過一直沉默的顏穎臻終於開口了:“爸,雖然你疼得厲害,可也用不著逮著老杜罵一頓來發泄吧。你要是實在受不了,我送你去辦理住院,打一針嗎啡。”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杜采歌對她的認識已經不那麼膚淺了,自然能聽出海平麵下那如同沸騰熔漿一般的情緒。
“我可不想死在醫院。”顏思敏毫不介意地說起“死”字。
采薇趕緊說:“外公你不會死的!我不讓你死!你不準死!”
顏思敏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粗糙乾瘦的手輕輕抬起,采薇湊了過去,讓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腦袋瓜。
“小采薇,人有生老病死,這是沒辦法的事。所以啊,年輕人就要好好活著,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采薇眨巴著純真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讓我和小杜單獨聊幾句。”
顏穎臻麵無表情地起身,牽起采薇向外走。
采薇還回頭喊:“外公,不要欺負我粑粑!”
“知道了。”顏思敏無奈地說。
“嗒”。顏穎臻順手關掉了燈,然後將門關的嚴嚴實實。
屋裡重新陷入灰暗。
而且由於眼睛已經適應了亮光,這時就更加看不清楚了。
杜采歌在這一刻明悟了顏思敏為什麼不想開燈。
他是不想讓那狼狽、蒼老、佝僂、近乎失去尊嚴的外表暴露在彆人麵前。
而顏穎臻顯然是體會到了她父親的心思。
也有意維護她父親最後一點可憐的、脆弱的自尊。
杜采歌還在琢磨著,忽然聽到顏思敏咳嗽一聲,沙啞著嗓音說:“小杜啊,我很久以前就想過,如果看到你這個王八蛋,我會揪著你的衣領,正正反反先扇幾十個耳光再說。不過你也看到了,現在我扇不動你了。反倒是你,一個手指頭就能把我推倒。”
杜采歌沉默了一會,說:“說正事吧,你沒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