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姐大鬨溫陽縣!
第
西曲鎮傍晚紮軍營
花花寨月夜釋行人
那新科狀元陳廉,騎著馬,冒著雨,領著失去主帥的一千京城禁軍過了三河口,順著西曲河北岸的大道一直來到西曲鎮,已是酉末戌初。天更加陰暗,雨還在下著。西曲鎮的人們見一下來了這多軍士,都出來看,原準備上門板的店鋪夥計也都停下手來。
陳廉見這些軍士衣衫單薄,又都淋雨裹在身上,更加重心中的傷感。他不見有“地方”來,便下了馬,和幾名軍士頭目走進一家掛著“溫陽白玉酒館”幌子的酒店。那酒店掌櫃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很瘦,但很有精神,他正在結賬,陰雨天的傍晚店裡不太明亮,他也不掌燈,也不戴眼鏡,手指很快的撥動著算盤。見有人進來,忙放下手中的筆,招呼道“官人,軍爺,快快請坐。”一邊說,一邊拿過幾支凳子。陳廉坐下,打量這酒店,隻見酒店不大,西南兩麵開窗,四張方桌,桌旁放著凳子,每張桌旁四支,一張曲尺櫃台,櫃台上放著大小幾壇酒,店裡收拾的很乾淨。這時,從裡間走出一個年輕的小夥計,忙問“官人,軍爺,來點什麼酒?”一軍士頭目道“稱老爺,這是新來的溫陽縣知縣陳大人!”那掌櫃和小夥計一聽,立即跪下參拜,那掌櫃道“草民有眼無珠,不知是父母官大人到來,實在該死!”陳廉道“快快免禮。”他扶起二人,問那掌櫃道“請問老叔,這鎮上的裡正和裡胥為何不見?”掌櫃聽了,看看夥計,隻見小夥計偷偷擺手,他就“唉”了一聲,似有難言之隱。軍士頭目看見,喝道“還不快講?”小夥計端茶上來,陳廉道“老叔,難道這話還有什麼難講的?”那掌櫃見這新來的縣太爺說話和氣,與那狗官費知縣大不相同,便露出笑臉,招呼那幾個軍士頭目道“軍爺們也請坐下用茶,待老朽鬥膽說給大人聽。”小夥計又沏上一壺茶來,請幾個軍士頭目坐了另一桌。陳廉拉掌櫃坐在自己一邊,那掌櫃千不敢,萬不敢。陳廉把他按在凳上,掌櫃隻好斜著勉強坐下。陳廉道“本官還未上任,老叔不要拘禮,裡正之事還請明言。”那酒店掌櫃端過酒碗,喝了幾口村醪,壯了壯膽,這才說出溫陽縣城東郊,西曲鎮裡正和裡胥的下落。
誰知酒店掌櫃這一說話可有分教一席談話兩碗醪,管叫新官火星冒;東京軍士顯身手,史姓惡人報應到;嬌滴滴兩少女獲救,脫離虎口;神奕奕一老漢解放,坐了當朝;大堂上苦孩兒伸了冤屈,東門外老色鬼下了地獄;溫陽東郊晴了天,百姓盼來及時雨。
原來,宋仁宗康定二年八月,那西夏國背棄和約,派大軍近十萬,攻入麟州,破了晉寧軍,欲渡黃河南下直取石隰二州。軍情飛報朝廷,仁宗皇帝決定禦駕親征。正是那年八月十三日,仁宗皇帝親帥大軍十萬,以駙馬左領軍衛大將軍曹詩為先鋒,經晉州、靈石浩浩蕩蕩來到這西曲鎮,已是巳末午初,忽然,西邊臥牛山、黑龍嶺冒起鋪天蓋地的烏雲,繼而,空中電光閃閃,雷聲大作。霎時,下起了傾盆大雨。隻見頓時天地不分,頃刻難辨東西;雷聲滾滾,那雷公儘氣施法力;電光閃閃,這電母肆意發淫威;大雨滂沱,老龍王早忘了下幾寸幾點;山洪暴發,河神爺也落水無影無蹤。有道是,夾道起蛟三千丈,逃洪爬坡十萬人。
從夾道村起蛟和桃紅坡逃洪的傳說來看,當時確實是遇到空前的大雨,毫不誇張地講也是路上的行人睜不開眼,也出不上來氣。雷雨之中,禦林軍眾將士急忙護駕,早有駙馬曹詩將仁宗皇上扶入路邊一座大廟。
仁宗皇上進得廟來,心稍安定。他轉身看殿外,暴雨如瀉,一股股冷風如箭,一聲聲炸雷驚心,兩耳隻聽的那雨聲,像進入金戈鐵馬的血腥戰陣。
麵對此情此景仁宗皇上發起愁來,他在廟裡踱來踱去,一抬頭,忽然看見玉皇大帝的塑像,一道電光進來,廟內突然金光閃閃。那玉皇大帝和太白金星,李天王和太上老君,四大天王和二十八宿,一個個威風凜凜,一尊尊栩栩如生。那玉帝像在問他好個人間天子,見了天帝還不下跪?仁宗皇上急忙跪下行了君臣大禮,他禱告說“大宋第四代天子趙幀叩拜玉皇大帝,福壽無疆,今有西夏鄰國背棄和約,起兵十萬犯我邊界,攻我城池,燒我房屋,淫我婦女,殺我人民。西北各州府連連告急,西北一失,中原不保,大宋社稷危在旦夕。趙幀不才,今願親赴沙場,與大宋將士同仇敵愾,與那番邦訣一死戰!誰知時運不濟,路遇大雨,抗敵兵馬難行,效命軍車不進,還望玉帝開恩,下令收雲息雨,趙幀願年年今日親自來這溫陽縣西曲鎮玉皇廟上香供奉,絕不食言!”隻見仁宗皇帝說完,又是一道閃電,緊接著一個雷霆,震得大廟都在動搖。仁宗皇帝吃了一驚,駙馬曹詩急忙扶起仁宗,再一看廟外,早已風停雨住,傳來軍士的一片歡呼聲,連那戰馬也一齊發出嘶鳴。
仁宗大喜,急忙又轉身跪下,給玉帝叩了三個響頭,這才和駙馬曹詩走出廟來。這時,已是雲開日出,東北鳳凰嶺掛起一道彩虹。仁宗皇上和駙馬曹詩立即率軍開拔,趕赴西北邊關。大軍渡過黃河,在晉寧軍一帶與那西夏大軍展開決戰,由於有皇上親臨,大宋軍將士,人人奮勇,個個爭先,戰場之上如有神助。不可一世的西夏軍隊竟然變的不堪一擊,終於連連敗陣丟盔棄甲逃回本國去了。仁宗皇帝得勝回朝,第二年改年號為慶曆。
慶曆八月,仁宗皇上果然親率文武大臣來到西曲鎮玉皇廟還願。臨走,仁宗皇上下旨“以後每年八月十三日,由西曲鎮的鄉地穿起龍袍,代天子給玉皇廟上香不得有誤。”因為管鄉裡、鎮裡供奉神佛的人,是家家輪流著做,第一年叫鄉地,第二年叫鄉老。所以,自此以後,西曲鎮年年八月十三輪流坐朝廷,真是
皇帝輪流作,明年到我家。
可最近幾年不是這樣了,這坐朝廷的美事被本鎮一家惡霸霸占了去。這家惡霸,他要年年自己坐朝廷。不但如此,他還要裡正和裡胥給他挨家逐戶收取貢銀,說是子民要給朝廷上貢,還說這是當今皇上的旨意。有人大膽去溫陽縣衙告狀,那知縣費大人說道“的確是皇上有旨,就在本縣放著。爾等誣告鄉紳,打四十大板。”從此以後,再沒人敢說什麼,那貢銀是一年多比一年。這還不算,今年,這後天又是八月十三,家家都已經交了貢銀,最少二兩,最多的二十兩。我這個小酒店交了十兩。今天,他又派家丁找來裡正和裡胥,讓裡正和裡胥給他挑選美女,說皇上新下了旨意,最少要有兩名絕色美女給“朝廷”當娘娘,人們都不相信。大人你想,誰家願意把自己的女兒送給老作踐?裡正和裡胥找不到美女,今天午時剛過,就被他的家丁抓去,據剛才有人說,是給吊在他家院裡的一棵大樹上了。他的家丁們親自動手,在鎮北路口的兩家生拉硬拽了兩個十六七歲的黃花姑娘。兩家人都是哭哭啼蹄,苦苦哀求,最後,女兒還是被搶走,大人也被打傷。
聽了掌櫃的敘述,幾個禁軍教頭早按捺不住,都站了起來,七嘴八舌問道“老掌櫃,你好不痛快!他,他,他,他究竟是誰?是個什麼人?”陳廉強壓心中怒火,擺擺手,讓他們坐下,說道“老叔,這惡霸,他是誰呢?”掌櫃又說道“這人是本鎮的一家財主,姓史名貴,字廷相。早些年人稱他為史大官人,現在老了,都叫他史太公。人們背後稱他為死太公。”陳廉道“他是憑占著什麼,這樣橫行鄉裡?”掌櫃道“就是占著那王半城、費知縣二人給他撐腰,現在這撐腰的二人都死了,聽說是王半城給他兒子殺了,費知縣也被張四姐帶花花寨的頭領花春英給殺了,還有王半城的兒子王虎也是花花寨的人殺的。這史貴雖然失去了靠山,可他並不知收斂,反而更加的變本加厲啊!”幾個教頭道“大人,還等什麼?讓我們去把什麼‘活太公’,‘死太公’全家殺死,救出裡正和裡胥,還有那兩個姑娘吧!”陳廉問掌櫃道“這史貴今年多大年齡?家業有多大?人口家丁又有多少?還請老叔詳告。”掌櫃聽了又說道“史貴今年六十六歲,他有四個老婆,一個兒子。他沒有女兒,和王半城一樣。他的兒子叫史豹,也學了一些武藝。這史豹不喜讀書,已有四十多歲,娶了個媳婦,有一子一女。他家有百十號家丁,還有個拳棒教頭,是河北人,叫周虎,人送外號“笑麵虎”。這周虎有些本領,專給史太公教練那些家丁,他家這幾年強取豪奪,有了良田上百畝,這西曲鎮街上和溫陽縣城裡,兌九峪、雙池鎮,大麥郊,都有他的店鋪買賣。家業是夠大的了,他的莊院就在這西曲鎮東頭邊上,高大的院牆,內有院落十多處,房屋一百多間,莊院內還有堡子一座,高有十丈,堡子四周留有箭口。”這時,雨是停了,雲也退開,太陽卻早下山了。陳廉謝過掌櫃,和那幾個禁軍教頭走出店來。陳廉讓軍士在鎮西通往溫陽縣的大路邊上安營紮寨,埋鍋造飯。他對那幾個禁軍教頭說道“人是一定要救的,待軍士吃過晚飯,稍事休息,我們再作打算!”
再說那賀知府、趙通判、高京差、王進和郝都頭等人,騎了快馬出了石州城,一路加鞭向東南而來。午後已到關上鎮,這時老天下起了雨,驛路打滑,馬的速度慢了下來。酉時末,一行人馬才到了花花寨山下。雨停雲開,他們隻見驛路兩邊林木遮天,地勢險要。除王進和郝寶外,其他人並不認識這是什麼地方。那賀知府走在最前邊,他還一邊走,一邊和趙通判聊著什麼。忽然,北邊半山腰響起號角,幾百山寨軍士衝下山來。
隻見刀槍閃閃,鼓聲陣陣;綠林中騰起殺氣,草莽裡傳出喊聲。
幾個山寨頭目騎馬挺槍擋住去路。
那賀知府和趙通判嚇得爬在馬背上直打哆嗦,那高京差問王進道”王將軍,這是哪裡的強人?”王進道“京差大人不要驚慌,這是花花寨的地方,待我上前說話。”
王進催馬上前,對那擋路的頭目言道“我等是護送東京包大人的公差去溫陽縣公乾的,溫陽縣兵寨王進在此,麻煩好漢給花首領通報一聲,放我等過去。”那擋路的山寨頭目並沒有參加攻打溫陽城,他不認識王進,聽王進的話卻說道“我看你等像是奸細,快快下馬受縛,免的大爺我等動手!”郝都頭道“快去通報,告訴你家花頭領,溫陽縣郝都頭在此!”那頭目道“少得囉嗦!快快下馬。”王進道“京差大人,我們還是下馬和他們去見山寨的頭領吧。”說著先跳下馬來。接著,郝都頭和那高京差也都跳下馬來。那賀知府和趙通判等人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還縮在馬上哆哆嗦嗦,早被一群山寨軍士拉了下來。那山寨頭目喝道“綁了!”王進道“慢!我等決不逃走,見了你家頭領要綁再綁,要殺再殺,不知英雄可否同意?”,“好吧!前邊走!”那個頭目道。王進帶著一行人,順著山路向上走去,山寨小頭目和一隊山寨軍士跟在後邊。他們拐了幾個山灣,過了幾道寨門,才來到大寨正門外,那小頭目下馬道“爾等先等著,待爺進去通報。”說著,他叫開寨門走了進去。不大工夫,隻見寨門又開,花春英和花廷瓊出來,二頭領一看,認的是王副知寨、郝都頭,卻不認識其他人。花春英道“聽說王將軍和郝都頭你二人都被石州府抓去,今日怎的回來?”王進道“一言難儘,能不能進去再敘?”花春英笑道“好,好,好,快快請進。”說著,引他們進去,來到山寨客庭,花春英讓眾人坐了,女軍士給他們上了茶。王進細說了原委,介紹了來人。那花廷瓊怒目喝道“賀知府、趙通判你二人知罪嗎?”二人一聽嚇的立即跪倒在地。賀知府說道“女英雄在上,下官賀天章不知哪裡得罪山寨,還望明言。”花春英道“你二人,不分善惡,不辨忠奸,嚴刑拷打張四姐、崔文瑞等四人,致使他們都死於杖下,真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她越說越氣憤,柳眉倒豎,臉色鐵青。這下,可把那賀知府和趙通判嚇了個靈魂出竅。二人跪在地上,不住地哆嗦著叩頭求饒。高京差道“二位英雄暫且息怒,待包大人來到,定會治他等的罪。我的意思是今日先暫且繞過他們,不知二位英雄意下如何?”花春英道“京差大人說得不錯,這些狗官貓吏必須治罪,我這裡還有二人,一並交於京差大人帶去。”花春英對門邊軍士道“將關押著的兩個也帶上來。”一會工夫,軍士押上那劉橫、衛霸二人。花春英對那高京差說道“這是石州府捕快劉橫、衛霸二人,張四姐是他們抓的,那知府二次派他們去溫陽縣時,被山寨關起自今,是我們刀下留了他二人兩條狗命。”高京差道“原來山寨是這等的心胸,難得!難得!”高京差又對劉橫、衛霸道“還不快謝二位頭領。”那劉橫、衛霸看到賀知府、和趙通判也都跪在地上,正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見說不殺他們了,趕緊跪下給二頭領叩頭。王進看看時間不早,就對花春英說道“天已黑了下來,頭領還是快快放我們下山吧。”花春英道“離開劍梅嫂子才幾天,你就這麼火急火燎的?”那高京差聽了,“哈、哈、哈”笑了起來。花春英對地上跪著的二人說道“起來,今天你們算是走大運了。”
花春英、花廷瓊將他們送出山寨第一座寨門,賀知府他們一行,又在山寨軍士的押送下,下山去了。這時,已是戌時三刻,明月早上東山頂,他們下了山,守路軍士還給他們馬匹,那劉橫、衛霸和知府通判的隨從同乘,乘著月光,他們策馬揚鞭,直奔溫陽縣去了。
這才是
花花古寨大旗懸,聚義廳中人膽寒;
知府今天逃命去,如能改悔不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