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妃!
自幼有幸生在了杏林世家,師承宮中禦醫院,熬過七八十載光陰,胡仁禮從一磨藥騰方子的藥童開始做起,潛心修煉,一路拓新而出,這才登上了禦醫院院首的位置。
期間經曆三朝,胡仁禮那一雙眼睛用來觀麵色開方子的同時,也算是將這宮裡形形色色的各類麵孔都看完了,深知趨炎附勢以權橫行等惡態,在這宮中便是常態。
哪怕如今他已經聲名遠揚代表了禦醫院最高權威,連朝廷諸位大員都不得不給他幾分顏麵,而這後宮裡頭大多數主子,卻依然也隻是把他當奴才看。
往往誰人的頑疾遲遲不愈,不由分說,把所有的責怪全都歸結於禦醫院無用一借口上從來是常事。
遇見些得寵得勢的,仗著寵愛便更是囂張,時常禦醫把脈把出個不好兆頭,便動不動就要叫囂著賞人板子和大嘴巴子吃。胡仁禮行醫幾十載,也不是沒被恐嚇過,可這麼些年來,病沒治好,還還反過來安慰大夫的主兒,他還是頭一次見。
人與人之間的真心是相互的,胡仁禮見自己的真誠既然得了虞昭的尊重,便不欲拿虛妄不實的話來敷衍她,便直接道
“微臣不敢隱瞞娘娘,此刻便如實告知,禦醫院曆代所傳承下來的除疾藥理,看似有千方百計各有不同,實則幾乎卻都是大同小異,若一劑不能除病根,此後更如抽絲難儘。娘娘這體寒源於未知之毒,不受尋常藥力,微臣也再無辦法,那湯藥,便不如停了,如此,身子還能免受湯藥中三分毒力摧殘。”
醫者向來堅持擁一顆仁心,定然不會輕易勸人棄療,虞昭明白這道理,若胡仁禮還能拿的出其他法子替自己醫治,怎會不惜砸了禦醫院的招牌,都要來奉勸停藥,可見他是真的已經用儘畢生所學,都覺得力不從心了。
“無妨,便如此吧,謝胡院首為本宮儘心……”
雖已經釋懷了,從沒有想過要去追究誰的過錯,但得知自己的病無法醫治,難受還是難以避免湧上虞昭的心頭,連帶著答話的聲音,都明顯帶了失落的意味。
食天家俸祿,卻沒能以本事為天子排憂解難,胡仁禮聽見虞昭發出了那聲輕微的歎氣,頓時覺得老臉無光,心生了愧疚,不忍就把話說得那般絕對,一點希望都不留給虞昭,遂又道
“娘娘若信得過,可否請聽微臣一言。”
沉浸在滿滿失落之中還未走出,虞昭聽他發話,心不在焉地點頭回應道“胡院首請說吧。”
“微臣以為,既然湯藥無效,娘娘不若從另方麵試著著手。”
說著,胡仁禮邁著因年邁而緩慢的步子,走至門口,指著門外那一男子,舉薦道
“此人名為除豆萁,最善用食補代替湯藥養身,今日臣特地帶他前來,也就是想將他舉薦給娘娘,娘娘若有心,可以拿他的法子試一試。”
把苦澀入心扉的湯藥,換成比較可口一些的藥膳,虞昭自然是願意的,且見這病治了這樣久,都沒有一點好轉的意思,她早已經起了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念頭,聽了胡仁禮的提議,抬望向眼門外那名為除豆萁的男人。
“除豆萁?煮豆燃豆萁……名兒倒是很有趣……”
治病的信心已經沒了多少,虞昭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其他地方,打量著門外那樣子老實憨厚的男人,不禁問道
“世間除姓已算少見,倉頡造字千萬,為何你非要選了這個名字?”
門外的除豆萁聽自己被問了話,一時愣住,後直挺挺屈膝跪了下去,俯身答道“回娘娘的話,草民家門不幸,曾遭同姓之人陷害殘殺過,便改了這個名字,希望能借個吉利,希望能咒一咒那畜生不如的東西。”
聞他話中粗俗,胡仁禮皺眉提醒道“娘娘麵前,慎言!”
除豆萁絲毫不露懼怕之色,竟抬起了頭,開始與胡仁禮頂嘴“娘娘麵前,我自然是該說實話!”
為避免他二人為此起爭端,虞昭連忙出言做調和“無妨,胡院首不必顧忌太多。”
掐滅了爭吵的苗頭,虞昭又上下打量除豆萁一番,看起來確實是個平平無奇的布衣平民,竟敢不懼官威頂撞上司,能有這樣的膽識,實在稀罕。
仔細瞧了一會兒,虞昭生出一種熟悉感,覺得眼前這除豆萁這作風,倒與一位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的故人十分相像,不過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與他客套道
“想必除大人的醫術定然不凡,才能入了胡院首這個伯樂的眼,讓他特地將你舉薦給陛下與本宮。”
“談不上談不上……”
隻見除豆萁聽了誇獎不好意思似的,朝虞昭擺擺手,眾人隻以為他想謙虛一番,誰知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是在眾人的意料之外。
“談不上什麼伯樂不伯樂,主要是醫術高明才能夠……”
聞這自負之言,有人已經忍不住開始竊笑,一旁的胡院首不忍側頭,儘力繃著臉上的不滿之色,卻對除豆萁所說的那話不置可否,見此,虞昭便能確定,這位來自民間除大人,定然也是位頗有本事靠實力無使虛禮的人,於是點頭道
“那今後就有勞除大人費心,本宮的藥膳,就交由你了。”
說罷,虞昭又看向胡仁禮,請求道“也要有勞胡院首,為保證不出紕漏,本宮的所有藥膳,必得讓您親自過目才好。”
胡仁禮連忙行禮答道“娘娘放心,微臣定當儘心儘力。”
商議完畢,已是午時將至,虞昭吩咐茉香拿了賞賜給胡仁禮二人,又讓人好聲好氣引了他們出去,後靜坐在堂中一動不動,垂著眼睛,悶聲發了一場呆。
先前歡樂的氣氛被診脈一事中斷,此刻殿中卻再無人敢肆意說笑打鬨,將之前的熱鬨重拾,主子不快,奴才們也都默默同虞昭一起難過著,不禁暗暗在心中感慨憐憫她,此生有福,亦是無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