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妃!
溯源追憶,虞昭口中所假想的那個結果如果是真,會是怎樣的,虞珠自己其實最清楚不過。
假使當年虞昭不曾答應她的請求為她尋覓到楚子揚安定此生姻緣,隻任由虞程夫婦為她安排宿命,如今她的結果,怕是隻數得出三樣,或死,或是被株連流放,或是當年被抬進二皇子府成為楚子睿滿院鶯鶯燕燕中的其中一個,然後終身被囚於那烏煙瘴氣的瘋人院中不得見天日。
與以上種種情況對比起來,虞珠這些年所過的生活縱有許多不如意,終究是衣食不缺且尊貴名分未受剝奪,更難能可貴的是,她在虞府做了一輩子姨娘的母親未受滅門波及,留下了一條命,她自己身邊還一直有丈夫孩子做伴,真正意義上的親情,未受到根本損害。
由此想來,虞昭費心為虞珠安排的這所有一切,雖不能說是十全十美,卻絕對比她依附虞家能得的下場強上千百倍不止。
豁然將這些從前不願承認的事實想明,虞珠大徹大悟,而後滿心都是對自己做出恩將仇報的蠢事而生的悔恨,然因貪心而起的惡念已釀成大錯,她有心再求虞昭原諒,也自知惡報難逃,悔意悲意交織攻心,還沒等虞昭楚子凱二人將對她的處置說出,白眼一翻哭得昏死過去。
見此,楚子凱虞昭二人相視而望,皆愣了一下,然後虞昭試探地喚了虞珠兩聲,見她頭手直直垂下不應答,隻一兩縷淩亂發絲因呼吸氣息而在微微擺動,與楚子凱確認道
“咱們把她嚇暈了。”
楚子凱不甚在意,冷哼一聲道
“膽子不大,心卻足夠惡毒,她既然敢害你與孩子,這點苦頭,都不足以算個開頭。”
說罷,楚子凱將聲音提高往外喚了人,馮運應聲帶著人進來,楚子凱隨意朝虞珠打了個手勢,簡要發令
“帶下去,暫收於刑司關押。”
眼睜睜看著虞珠綁都沒鬆,被人連人帶椅子抬出去,虞昭隻囑咐了一句小心,等人都出去了,才回看楚子凱,故意拐著著彎兒問道
“陛下隻讓暫且關押,這是個什麼意思,那先擬出的那道聖旨,是不欲宣出了?”
“小騙子!心中分明有數,卻又想來套朕的話聽!”
楚子凱覺得瞞來瞞去無謂,伸手輕掐了掐虞昭的臉頰以示懲罰,一句笑罵後,開門見山直接道
“你這樣倔,想要留她一命,朕就算擬一百道賜她淩遲的聖旨宣出又有何用?你現在可厲害得很,一有不如意就可拿自己與孩子的不痛快逼朕就範,為了實現自己的謀劃,咬著朕的軟肋使勁鬨騰,怎麼敢不依從你。”
是虞昭天真了,竟以為遣散了奴仆便可掩住楚子凱的耳目清算自己的私人恩怨,卻不知他的心是一刻不離栓在她身上的,她的一言一行不需身邊宮人做稟報,也都儘數能被他算準掌握。思及此處,虞昭有些不悅,輕輕咕噥出不滿
“陛下又全知道了,好沒意思……”
一看虞昭嘟起嘴巴麵色似不快,楚子凱忙將她攬過,親親額頭親親眼睛安撫,柔聲勸道
“朕就是看不得你對朕瞞心事,昭昭自己想想,自來你想要什麼朕沒依過你,你這次要報了虞珠母親與你的恩求個心安,本也沒什麼,與朕明說就是,何苦要大費周章來瞞朕呢?今後可不許這樣了。”
被楚子凱又親又疼哄得沒了脾氣,虞昭也無心同他算什麼帳了,悶悶開嗓解釋出緣由。
“我肚子裡孩子也是陛下的孩子,差點被虞珠害了,我卻要因自己的原因放她一馬,便實在覺得對陛下與孩子有虧欠,又怕陛下的怒不能平,會一氣之下直接斬了她,所以才想單獨勸勸她主動認罪,好能尋得機會,讓我與賢王一同為她向你求情保她一命。”
“說你心軟,你還不認,朕心疼你和崽子,自是不情願留她苟活,奈何卻拿你毫無辦法,不願也得願……”
楚子凱感慨完,立了立身子,抬手從後方將虞昭摟個滿懷,與她同捧著她的孕肚,一邊輕輕撫摸一邊道
“所以昭昭始終要明白,在朕的心上,什麼都比不得你重要,此等事不波及朝堂政要,朕必定會將顧忌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不用你這樣辛苦想法子自做謀算,本是恨不得挖出心來疼你,你卻時常還要做假樣子與夫君鬨凶,就不曾體諒過夫會覺得委屈傷心?”
“好,陛下說得是,臣妾錯了,臣妾給陛下賠不是了,”
分明是致歉的話,虞昭還頭一回帶了個正式的自稱,帶酸夾諷的意味卻是更明顯,楚子凱看她擺出這一副嬌橫囂張的做派,心裡頭喜歡極了,嘴上卻極為配合地喊著放肆放肆要罰要罰,直俯下頭在她耳垂脖頸處尋便宜占,笑鬨中心情漸漸愉悅。
但煩心事還未敲定個定局,二人笑罷收了勢後,又不得不將其拾起來做考量,依然是虞昭先問楚子凱
“咱們既然留她一命,那又該給個什麼處置?”
楚子凱直接表態“死罪可逃,但朕絕不能輕易將惡人放過,廢位是必然,讓她在刑司受幾日跪刑知曉厲害,後麵的,就任昭昭做主。”
“我打算讓她入佛堂去陪她母親吃齋,陛下覺得如何?”
即使是早就做好的打算,虞昭也要得征得楚子凱的同意才能完全放心。遂試探與她商議道
“先囚她一段時間不讓她見人,之後再看她改正悔過得如何,根據那時情況,再酌情允她定時與賢王殿下和草兒樹兒團聚,反之,若她一直不改,就繼續不許她見!可好?”
“罰得不痛不癢,朕不覺得多好,不過你想如此,朕就得依你,那就如此吧。”
將無奈歎過,楚子凱似不覺痛快,側頭向虞昭討一個親當了安慰,臉上笑意才恢複,轉而沉默思慮一瞬,再開口時,話音嚴肅了許多。
“不過她犯事時到底擔著賢王府的主母的名分,首先賢王府中那一等與此事又乾係的奴仆不能被饒過,老四是她夫君,一有失察之嫌,二竟還有維護罪人之意,不大像話。且朕覺得她妻處心積慮行惡,與他素日寵妻無度亦有關聯,斷不能逃過責罰,念他多年輔政苦勞,削親王之爵至郡王,受封田邑減卻三成,便罷。”
對臣子所做的賞罰是朝堂政事,虞昭不多嘴做乾涉,隻覺楚子凱話中一點太過好笑,不忍抓住笑嗔一句“陛下真明事知禮,竟還知曉寵妻無度會致妻心性變壞的道理呢……”
“朕怎會不知,朕怎會不知?”
楚子凱佯裝惡狠狠,在虞昭耳邊念著,手抄住她的腿把她打橫一攬,放置在自己身上固住,咬牙恨道
“朕懷中這個小騙子,本就是被朕寵壞了的!得了便宜不知要乖,小嘴巴巴地竟還敢說反話來挖苦朕,看來是慣不得了,今日必得教訓教訓你才行。”
“我就要說就要說,就是不服你這嚴律於人寬於待己的做派,”
虞昭也不示弱,伶牙俐齒頂撞了回去,開始同楚子凱玩笑打鬨,因有個大肚子做底氣資本,最後竟作威作福翻身擒住了他。楚子凱被她揪住了臉,失了威風倒是次要,隻一心害怕她扭傷身子不敢放大動作,連忙示弱,連聲告饒
“好了,小心著些,昭昭威武,夫君知錯了。”
好容易在打情罵俏時占一回上風,虞昭見楚子凱對自己認輸,得意極了,伸出指頭再頂了頂他的鼻頭,便滿意地放開了手,不防楚子凱才得了機會,就又反攻上來,把她固緊,虞昭隻當他要來報仇了,想逃卻掙紮不開,不想下一刻耳邊響起的聲音卻是極致溫柔的。
“朕不知錯,賢郡王寵妻無度是錯,朕滿心疼你縱你沒有錯,這並非是因朕身份尊貴些權勢大些就可有特殊,本是因朕的昭昭比她妻子好些,朕知,朕再怎樣無度縱你,你都不會長勢起壞心眼去害人,你這樣的人,生來本就該被朕放心裡疼,至於一些任性脾氣,既然是朕縱出來的,那朕就消受得起!其餘的人,不能如你那般守好初心要起惡念,誰縱其,誰等於是助紂為虐,不該允許!”
何還非用解釋這麼多論出個合理的道理出來,虞昭其實深知,哪怕自己意誌薄弱,真如虞珠一樣犯了大錯,隻純粹靠著楚子凱對自己的偏袒,自己也會被他護得周全,不說受到懲罰,或許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受隕損。
此般愛意脫離是非,太過珍重,虞昭感受到多次,回回皆是感動得眼眶幾乎要盈淚,眼下也不例外,不自主溫順了傲氣性子,埋頭撲至楚子凱懷裡,羞聲回了句好聽的甜話,亦然一瞬間將楚子凱心坎甜得發軟。
在風波過後的寧靜中,二人相擁無言,心照不宣,不約而同,皆愈發定了一顆寧死不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