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勺摔碎在地。
陳青洲淡淡地掃一眼狼藉,視線再轉回來時,傅清辭已然背對著他躺回床上。
他什麼也沒說,吩咐傭人進來收拾,兀自下樓。
一樓客廳,傅令元坐在沙發上,往後靠著,雙手平攤在沙發背上,以一種恣意悠閒的姿態,語聲懶懶地單刀直入“我來了,可以放阮阮了。”
陳青洲雙手抄褲兜走過來“你不是不關心阮小姐的死活麼?遲了這麼久,阮小姐早被撕票拋屍了。”
傅令元似笑非笑“我就這麼一個軟肋,你哪裡輕易會讓她死得毫無價值?”
陳青洲落座,盯著他“和軍火走私商談得還愉快?”
“和傅警官的性生活還和諧?”傅令元彆具意味地反問。
陳青洲不悅“她是你姐姐,不要隨意調侃她。”
傅令元哧聲“那就趕緊把阮阮還給我。”
陳青洲示意手底下的人去拎人。
傅令元狀似隨口一問“怎麼沒見榮一?”
“怎麼?是十三想和榮一敘舊?”陳青洲瞥了瞥站在一旁的趙十三。
趙十三的表情有點臭。
傅令元閒閒一勾唇。
兩人再無話。
沒多久,阮舒被兩人帶著進來客廳。
乍一見麵,她並未如往常那般喚他“三哥”,表情平淡,不見具體喜怒。
傅令元亦並未走過去攬她,打量她兩眼便收回視線,繼而從沙發起身“感謝照看,我們不打擾了。”
“客氣。”最後,陳青洲補充提醒,“回去給她補點血吧。”
傅令元折了折眉,又多看了一眼阮舒。
雙手攏在身前靜默地站立。沒有素顏的臉稍顯蒼白,唇色也淡淡的,其實並無異常。
走出陳青洲的彆墅後,原先跟著一起來的栗青、趙十三、九思和二筒全都自動隱身。
阮舒走慢傅令元半步,兩人一路無話回到家裡。
然後他才問她“沒事?”
阮舒搖頭“沒事。”
傅令元未再多問,脫著外套朝臥室走,無波無瀾道“你幫忙叫個午飯的外賣,我要先進去洗澡。”
看得出他的風塵仆仆。阮舒抿唇無話,掏出剛從陳青洲那兒要回來的電話,走去廚房看冰箱上的外賣便簽。
傅令元洗完澡出來,外賣恰好送到。
簡單的兩份套餐,他一份,她一份。
兩人麵對麵落座餐桌前,各自沉默地吃。
吃到一半時,傅令元接了個電話,進臥室換了身衣服便又出門,臨走前簡單交代晚上可能不會回來。
阮舒沒意見,倒是也丟了筷子不繼續吃。
洗漱完,換好衣服,化好妝,其實已經下午三點了,她還是去了公司。
一天一夜杳無音訊,手機裡堆了張未末和林璞的微信、短信和多通的未接來電。見她終於出現,倆助理忙不迭跟進來辦公室,異口同聲問“阮總,你又失蹤去哪兒了?”
異口同聲之後,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
“有點私事耽擱了。”阮舒淡淡一笑,說完拍拍桌麵上的一摞文件,詢問,“都是今天要用的?”
張未末連忙道“從左往右,我已經按照緊急程度給阮總排好了。昨天你不在,也聯係不上,所以特彆緊急的交給林總處理了,備份檔案就在最底下的那兩份,請阮總複核。”
“好,謝謝。”阮舒坐進皮質轉椅裡。
姐,你午飯吃過沒?需要咖啡還是茶?”林璞十分殷勤,好像非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似的。
阮舒搖搖頭“沒事了,你們都先出去吧。”
林璞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再說話,張未末悄悄拉住了他。
林璞收話,兩人一起退出辦公室。
張未末問“你沒看見阮總心情不好麼?”
林璞“我看見了,所以才想關心兩句。”
“她不需要關心,她需要的是清淨。”
“你怎麼知道?”
“我比你了解阮總。”說完,張未末去做事。
林璞掃了一眼辦公室的門,麵露一絲沉凝。
很快到了下班的時間,林璞敲響她的辦公室“姐,你不走麼?”
阮舒頭也沒抬“你們自己該下班的下班。”
林璞走了進來“你是不是和姐夫還沒和好?”
阮舒這才抬眸,放在桌山的雙手十指交叉,不悅地擰眉“當初我同意讓你當我的助理時,你答應過我什麼?”
“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不聽話就立馬滾蛋。”林璞準確無誤地複述。
“嗯,記得倒是很牢,但你自問做到了幾分?”阮舒有點秋後算賬的意味,“如果我對你的寬容,是你放肆的資本,那你明天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林璞沉默了有一會兒,問“我隻是覺得你是我姐,我應該對你多點關心。”
“你的親姐姐是林湘。”阮舒的口吻特彆冷漠,“我也不需要外人來關心我的‘隱私’。”
唇邊露一抹嘲弄,林璞點頭“我知道了。我下班了,阮總也早點走吧。”
“嗯。”阮舒淡淡地應,繼續低頭看文件。
辦公室裡恢複一片靜謐,窗外暮色漸深,最終墮入夜的霓虹。
阮舒再抬頭,牆上的時鐘正指向八點。
她又坐了片刻,才收拾東西下班。
九思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地跟在她的身後。
出了大廈門口,小奔一如既往地在路邊停靠著等她。
其實這種在公司和綠水豪庭間兩點一線的日子,和以前在公司和林家間兩點一線,差不多,隻是換了一個牢籠。
而生活之於她而言,本就是個大牢籠。
以前就那麼沒有盼頭地過著一天又一天,並未怎樣。如今卻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一想到回去要麵對的是空無一人的房子,她的心裡就籠上來一股無法名狀的情緒。
九思為她打開後座的車門。
阮舒正準備低身坐進去,目光無意間往馬路對麵一掃,掃過路燈下站著的一個男人。
熟悉的麵孔,令她驀然僵住身體,後脊背升起一陣森冷的寒意。
她艱難地轉回頭去,想要看個仔細。
然而路燈下空無一人,仿佛剛才的驚鴻一瞥隻是錯覺。
“阮總?阮總?你怎麼了?”
九思的叫喚將阮舒的神思拉了回來。
她再盯了一眼路燈,又朝四周圍張望,並未發現異常,輕輕搖頭“沒事。看錯了。”
是啊,她一定是看錯了。
那個人明明被判了十五年的。
被判了十五年的……
刑期還有五年才對……
還有五年……
回到綠水豪庭,確實沒見傅令元的蹤影。
阮舒洗完澡,拿醫藥箱給手腕上的傷換好藥,重新包紮好,便去睡覺。
眠淺。
開門的動靜其實十分輕微,阮舒還是察覺了,下意識地翻身望去一眼,和傅令元湛黑的眸子撞個正著。
“不好意思,吵到你。”他道歉。
“沒事。”阮舒客套地回應,轉回身。
傅令元很快換好睡衣,躺上床,關掉燈。
兩人各據一邊,涇渭分明。
而且隔得比以往都要遠些——因為兩人蓋一床被子的緣故,側躺著的阮舒完全可以感覺到後背空空的,明顯是被麵撐得太開。
她沒有去管。
兩秒後,傅令元的手臂有意無意地壓在中間撐起的那塊背麵上。
被子重新壓回她的後背,空落感消失。
“九思說你去過心理谘詢室了?”傅令元忽然出聲。
“嗯。”
“怎麼說?”
“沒怎麼說。”
傅令元那邊默了默,緊接著傳出他翻身的動靜,伴著分辨不出情緒的淡聲“睡吧。”
阮舒閉上眼。
兩人再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