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倒一點兒都不驚慌,冷笑“你要去殺人滅口嗎?”
傅令元默了默,似這時終於記起來和她算賬“你要繼續去陳青洲那裡呆著?”
“我不僅要去陳青洲那裡呆著,還要幫陳青洲找出那兩億。”阮舒的眼神平淡而安靜。
傅令元的眼睛很黑,不起波瀾似的“你不是不想和陳家有牽扯?”
“那也總比和你有牽扯來得強。”阮舒薄涼如水。
榮一和趙十三打得不相上下,邊打邊回來了,兩人同時鬆開對方的手,一個歸位到傅令元身側,一個歸位到阮舒身側。
“放手。”阮舒淡聲。
傅令元沒動。
阮舒抬眸看他,淺淺一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同意離婚,我可以不幫陳青洲找兩億。”
傅令元的唇線抿出堅冷。
看來他還是老想法。阮舒嗤笑“你有本事就再把我抓回去軟禁起來。不過今晚你應該是沒有機會的。”
她有意無意地張望四周屬於陳青洲的人,然後捋開他的手。
捋開了。是真的捋開了。
他鬆開手指了。
阮舒心裡頭反而因此空了一落。
耳畔是傅令元岑冷的嗓音“你要真能找出來,也得看他陳青洲有沒有那個胃口能吞。”
口吻倨傲。
與其說是講給她聽的,阮舒更認為他是講給榮一聽的,好由榮一回去帶話,轉述給陳青洲。
隨便吧。她現在隻覺得很累,不想再看見他了,隻想離開這裡,回去一個人呆著。
阮舒拖著腳步往車子走。
榮一急急地要跟上。
傅令元叫住他“陳青洲同意她過來工廠這邊胡鬨的?”
榮一並不願意被他像召喚手下一樣回答他的問題。
傅令元從他的神色看出答案,眸色驟然冷兩分,嗬嗬著道“回去告訴陳青洲,敢把人從我手裡帶走,就得全權負責好她的安全。”
“不勞傅老大您費心,我們二爺自然會照顧好大小姐。”榮一禮貌地答複,臨末了特意強調了四個字,“真心以待。”
傅令元勾出嘲諷。
“傅老大,我們先走了。”榮一道彆著要走。
傅令元盯著阮舒剛坐上車的身影,淡聲提醒“回去記得給她買藥擦一擦手。”
榮一稍一怔,魁梧的身材略略一俯“謝謝傅老大。”
目送一群人的離開,趙十三瞄著自家老大站定不動的身形和盯著某個方向的視線,忿忿不平“他們就是仗著人多。若不是老大你太著急,我們召集齊了兄弟再過來,他們哪裡還走得了?非得讓他們把阮姐還回來不可!”
傅令元聽言收回視線,斜斜地睨他一記眼風。
趙十三沒覺得自己哪兒說錯話,可自家老大的眼神分明有些古怪。下意識地栽了栽腦袋,他又飛快地抬頭看傅令元,冒著大不韙諫言“老大,你下次能彆單槍匹馬麼?再怎麼樣,陳二爺那邊的人還是多的。如果剛剛榮一真不知天高地厚下令動手,萬一你不小心被他們耍陰招搞受傷了可如何是好?”
傅令元抿直唇線未語,徑直轉身回車上。
趙十三緊隨其後,坐上駕駛座後,透過後視鏡,車內的燈光大亮,這才照見傅令元半邊臉上的指甲痕和手指印。那手指印紅紅的,儼然有要腫起的趨勢。他大驚“老大,你的臉——”
傅令元伸出手指輕輕一觸,風輕雲淡“沒關係,回去讓栗青處理。”
趙十三嘀咕“阮姐下手也太狠了……打那麼多下,還專門挑一處打……”
“開車。”傅令元的聲音蘊滿不愉快和不耐煩。
趙十三這才閉了嘴。
車內恢複安靜。
傅令元往後靠上椅背,仰頭,闔目,微折眉,腦子轉動著,思考一些事情。
另一邊,阮舒同樣安安靜靜地坐在後座裡,仰頭靠著椅背,闔著雙目,思緒紛紛擾擾。
榮一沒敢打擾,陳青洲打電話來的時候,也隻是簡單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再如實回複了一下她現在的狀況。
“好,那讓她休息。等回來之後再細說。”陳青洲掛掉電話,抬眸便對上黃金榮急迫的眼神,“咋樣?那丫頭咋樣?”
“沒事。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不是說撞上姓傅的那小子?那小子沒動手搶人?”
“沒有。反而是她把令元給打了。榮一說甩了令元好幾個耳光。”
黃金榮應聲從沙發站起,原本焦急的眉宇舒展成痛快“丫頭打得好!就該打!狠狠地打!姓傅的那小子欠揍!打多少下都不夠!”
陳青洲見狀麵露一絲無可奈何。
“不過姓傅的那小子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靖灃?你不是說他這兩天被你支開離開海城了麼?”黃金榮提出疑慮。
“這確實是個問題。”陳青洲沉凝,“他早上離開海城的飛機是有記錄的。我現在正讓人查是否有他後來回來的記錄。要麼就是他壓根沒有走。”
黃金榮又提出一個問題“被他知道你在靖灃工廠安了線,你得提防點。雖然你說他其實是表麵忠於陸振華,背地裡自己也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但目前為止他就是幫陸振華辦事的,他要是往陸振華那裡一抖,按陸振華的做事風格,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到時把工廠的那批人全部換掉,那你又要重新埋線。”
陳青洲搖搖頭“沒事。他不會。”
黃金榮的八字眉揪起“你咋滴那麼肯定?”
陳青洲解釋道“榮叔,今晚他的反應,顯然是早知道我在工廠安插了眼線,而非今晚才發現。既然他之前沒有抖給陸振華,現在也就不會抖。”
“你對待姓傅的那小子,態度很不一樣。不怎麼像完全拿他當敵人。”黃金榮狐疑。
陳青洲淡淡一笑“榮叔,自從知道他對陸振華其實有二心,我算是想明白了,也可以確認,令元暫時不會希望我出事。因為他的羽翼尚未豐滿,他需要我的存在,來牽扯陸振華,分陸振華的心。一旦我出事了,平衡不再,陸振華完完全全一家獨大,對他是沒有好處的。所以,雖然從大陣營上,我和他是敵人,但就這一點而言,我和他的關係就微妙了。”
“而且,”他稍加一頓,“現在又多了阮小姐這一層,我和他都需要守住阮小姐的身份。這也是上一回在島上,他要和我談的協議。我當時口頭上沒有應承,其實已經與他達成共識了。”
黃金榮笑話著他的話,舒一口氣,瞥了一眼,道,“我還以為你對姓傅的那小子態度不同,是因為他是樓上那女人的弟弟。”
“樓上那女人”五個字令陳青洲微皺眉“榮叔,她有名字。”
“我懶得叫。”黃金榮嗤笑,“你說她身體不舒服是吧?那等她舒服了趕緊弄走!你知道她是乾啥的?你又是乾啥的?還和她攪和在一起,不怕美人計被她後背陰一招麼?當年你爸是咋出事的,你沒吃夠教訓是麼?現在人家緝毒警的身份明明白白地擺在那兒,躲都來不及,你還反著把一個女警帶身邊,和她舊情複燃?你還要不要命?”
陳青洲的眉宇間凝上一抹幽深“榮叔,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我多管閒事。”黃金榮哼唧一聲,扭頭就走,“丫頭回來了喊我。”
陳青洲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長長地籲一口氣,揉了揉眉心,少頃,抬頭盯著二樓看,看了許久,起身,邁步上樓,在鎖著的臥室門口逗留片刻,最終去了書房。
……
阮舒回到綠水豪庭,差不多快要零點,下了車,她快速地進彆墅,直接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陳青洲原本接到通知,從書房裡出來迎接她,結果吃了閉門羹。
黃金榮聽聞動靜也披衣趕過來,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嘗試著敲了敲,詢問“丫頭,你剛回來啊?我知道你可能累,但先彆睡啊,廚房給你燉的烏雞湯還溫在鍋裡,你喝一點。你這一趟在路上來回奔波,晚飯肯定沒吃好啊。”
隔了數十秒,阮舒清淡的聲音才隔著房門從屋裡傳出“不用了,我不餓,也不想吃。不好意思榮叔,明天再說吧。”
她這個樣子,黃金榮怎麼可能放心,當即又要再說點什麼,陳青洲輕聲阻了他“榮叔,多說無益,你彆勉強她。”
黃金榮憋一口氣“勉強個屁!”
蹦出口後發現自己沒控製好音量,瞄了一眼阮舒的房門,旋即氣咻咻地揪住陳青洲,壓低聲音卻壓不住威嚴“你跟我來!”
陳青洲還是頭一回被黃金榮“動粗”,一路被拉到了樓下,黃金榮才洶洶地鬆開手,八字眉因惱怒而飛起,指責道“工廠的事情那麼要緊,她說要去你乾啥就讓她去了?她是剛得知情緒正在頭上,所以說風就是雨,你咋不勸著點?而且還那麼危險!你是一點兒都不擔心她的安危?上一回在島上,你已經由著她任性一次了,我也都說過你了,你沒聽進去是麼?你是不把她當妹妹疼,也不把我榮叔放在眼裡了!”
一旁的榮一插話為陳青洲辯解道“榮叔,二爺一開始當然也不同意,可大小姐的脾氣擺在那兒,是大小姐堅持要去的,還說什麼二爺要是不幫忙,她就自己去。二爺怎麼可能放心讓她自己去?所以才做了安排的。安排得很仔細的。而且,現在不是已經平安歸來了麼?”
“安排得很仔細咋滴就沒料到姓傅的那小子會來?現在平安歸來就能說明決定是正確的?”黃金榮黑臉,“你也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麼?”
“……”榮一收到陳青洲的眼色,決定不說話了。
“榮叔,你罵的是對的,這事兒還是我思慮不周,是我的錯。”陳青洲全然不做爭論,直接認錯。
他這認錯,也還是沒能消黃金榮的氣,可他也已經無處可撒了。醞釀了一會兒,嗓音沉得都和胸腔發出共鳴“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明天早上起來,丫頭的情緒如果還是不佳,你就彆再喊我榮叔了!”
撂完話他甩袖走人。
陳青洲“……”
榮一為自家二爺心疼兩秒,咕噥“我說二爺,以前我覺得榮叔是把您當親生兒子疼,可有了大小姐,我覺得頓時覺得二爺您距離親生有好大一段距離。大小姐才真是親閨女。”
陳青洲笑了笑,笑意裡是滿滿的無可奈何,轉眸瞥見榮一手裡拿著的藥膏,問“乾什麼?你受傷了?”
“不是我,給大小姐的。大小姐下手挺重的,怕她手疼。”
陳青洲聞言誇了句“你倒是比以前想得周到了。”
榮一可不敢搶功,坦白道“不是我,是傅老大叮囑的。”
陳青洲一愣,眼風朝樓上掃了掃,沒有接話。
二樓的房間裡,阮舒沒有開燈,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