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元的眸底鋪著厚厚的霜。
沒等他反唇相譏,兜裡的手機卻再一次震響。
他強行捺下情緒,握著手機匆匆便離開,照舊去了曬台,劃過接聽鍵“說。”
“老大……”第四次打擾自家老大了,尤其此時聽著傅令元的語氣相較於之前明顯差非常多,栗青越發戰戰兢兢,可又不得不彙報。
“老大,你要不還是抽一小會兒的空,來見一見小雅,先把她解決了,以絕後患吧。我瞧她是鐵了心今天非看到老大你本人不可,否則得該繼續鬨騰下去。指不準該出什麼事……”
傅令元渾身寒意森森。
…………
莊爻在傅令元離開去接電話之後,把病房門口的護衛工作交給榮一,強行將“梁道森”帶走。
一進樓道間,莊爻的刀就亮出來,抵上聞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休想在這種危險的時候帶她回江城!”
聞野哧聲“我有說我剛剛是要帶她回江城?”
“那你來騷擾她乾什麼?!”莊爻怒氣衝衝。
聞野的指腹貼到刀刃上,來回劃動兩下,並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說“你覺得現在江城對她來講是危險的,但繼續留在這裡。或者更準確點說,繼續放任她和她的前夫苟合,危險的就是我們。”
莊爻輕輕閃爍一下眸光,不作聲。
聞野將他的神情儘收眼底,冷笑“看來你的心裡也猜測到了,她會和她的那個前夫互通訊息?你還不承認,你就是故意要我們全都死?”
語音陡然加重。
加重的同時,槍口堵上莊爻的心臟。
聞野陰仄仄“你猜一猜,那個女人的口風究竟有多緊?現在她越來越和我們不同心,越來越不需要依賴我們,繼續邦我們保密的可能有多大?”
這是昨天在手機裡通話,恍然褚翹和傅令元之間原來早是舊識,他便準備質問的。
“你再猜一猜,我們兩個人在傅令元,甚至在那個姓褚的女警官眼裡,究竟已經曝光了多少東西?有沒有可能,姓褚的女警察,早就知道你是個冒牌貨,知道我是大名鼎鼎的‘s’,在暗中找尋著機會,就等著和那個女人裡應外合,將我們一網打儘?”
莊爻瞳孔微微一縮“你想多了。她之所以想要探究我們,不是為了協助警察辦案,讓我們全都去死,她隻是不希望她在我們這裡太過被動,不希望她自己總是弱勢。”
“也因為我們之前對她的所作所為,她想要搞清楚原委,不願意稀裡糊塗。另外,這幾個月她和我們相處,也在所難免會對很多事情生出好奇。”
聞野聽完除了嘲諷還是嘲諷“你真是她肚子裡的蛔蟲,是她的代言人,嗯?她的任何心思你的一清二楚,嗯?”
邊說著,他邊把槍口用力戳莊爻“既然如此,你再猜一猜一個來自青門的前夫,一個警察閨蜜,一支潛藏的陳家的力量,現在又來一個傅家的前婆婆和前小姑子。”
“你的這位張嘴閉嘴的‘姐’,能召集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她願意繼續留在我們身邊的本就少得可憐的可能性,還剩下多少?或者說,我們這邊能夠讓她繼續留在我們身邊的價值,還剩下多少?”
莊爻皺眉,直直看著聞野,沉默兩三秒,卻是問“聞野,你是在害怕嗎?你是在害怕,她下定決心脫離我們——”
話未完,他的臉便遭遇聞野拿槍柄的重擊。
“我害怕?我為什麼要害怕?你在講笑話麼?你現在越來越自以為是地喜歡臆斷彆人腦子裡的想法?嗯?!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姐’?嗯?!”
最後一個單字音節出來時,聞野握緊槍,對莊爻的太陽穴又是一個重擊。
不過這回他並沒有完全討到好處,因為莊爻也不是呆呆站著白白挨揍的。
“莊家她尚不能完全掌控,黃金榮我們不邦著她救,她對傅令元又割舍不下感情,我們自己也該想想我們自己有什麼價值吸引她留下!”
聞野後背靠著牆,往地上淬了一口嘴裡的血,斜起眼睛睨他“就剩在你的縱容之下,她更加肆無忌憚地來查探我們的底。”
莊爻後背靠著另外一麵的牆,和聞野麵對麵,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一絲血,擰起眉,緘默兩秒,半是狐疑地告知“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又重新在查阮雙燕的案子,早上從褚警官那裡要來了阮雙燕的丈夫的資料。”
畢竟這件事牽涉聞野的生母,莊爻認為有必要支會聞野一下。而且,這件事在他看來並不威脅阮舒的生命安全,支會聞野也無妨。
不想,聞野的表情卻應聲微微一變“查他?”
察覺到此,莊爻不禁跳了跳眼皮“怎麼了?”
聞野嗬嗬冷笑“行啊,夠能耐的。看來莊以柔對她真是掏心掏肺,拿她當救星當恩人,什麼都和她說了。哈哈哈哈哈,真想現在就到老禿驢麵前,把莊以柔的事情告訴他,好欣賞他精彩紛呈的表情。”
莊爻走到他麵前,拽起聞野的衣領“有什麼事是我應該知道的?你們隱瞞了我什麼?”
“麻煩搞清楚主語。”聞野眼裡帶著嫌惡地從莊爻的手中揪回自己的衣領,“我是我,老禿驢是老禿驢。從來沒有什麼‘們’的存在!”
“還有,”聞野眼裡對一燈的嫌惡,轉變為對莊爻的譏諷,“沒有什麼是你或者我‘應該知道的’,更沒有什麼隱瞞不隱瞞,有的隻是你自己蠢,而我比你有腦子去探詢一些事情。”
“不過,”聞野的話鋒一轉,麵露嘲弄,“偶爾我也會覺得,像你這樣犯蠢,其實也不是太壞的事。”
“彆我賣關子扯東扯西儘講沒用的話故弄玄虛!”莊爻就差一刀子直接捅進聞野的肚子,“阮雙燕的丈夫究竟怎麼回事兒?!和臥佛寺的那位有什麼關係?!”
聞野眯眼,再一勾唇,眼高於頂那般地微揚起下巴,抬起手中的槍,用槍身拍莊爻的臉頰。
拍一下,說一個字“同、一、個、人啊,蠢貨!”
莊爻愕然。
…………
病房裡,茶幾桌前。
阮舒坐在輪椅裡,傅夫人和傅清梨坐在對麵的沙發裡。
褚翹則像這間病房的主人,邦忙給幾個人倒水斟茶,然後才落座在側邊,往左瞅瞅傅夫人,往右瞅瞅阮舒,最終將目光落到傅清梨身、上,眼神一陣嗔怪。
傅清梨的整副情緒都沉浸在濃烈的愧疚之中無法自拔,根本就沒臉抬起去看阮舒,接收到褚翹的此般眼神,她的腦袋栽得更低了。
聲音更低,低而悶地向阮舒請求原諒“對不起,三嫂,我答應你不和其他人說的。可……可……”
“是我察覺不對勁,強行‘b供’的。”傅夫人把話頭接了過去,致歉道,“打擾到阮小姐,實在抱歉。”
傅夫人解釋道“清梨從小到大在我麵前都不怎麼能瞞住事情。她也是我的幾個孩子裡麵,最沒有太多小心思、最不瞞我事情、對我最坦誠的,基本上什麼都願意告訴我。”
“她第一次對我撒謊,是高中二年級時有一次遲了正常的點兒回家,騙我說是在外麵寫作業,其實是去跟蹤她喜歡的一個同班男孩回家。”
阮舒“……”
傅清梨是個對傅夫人瞞不住事情的人……
這令她記起,當初傅家發現家裡的戶口簿不見,迅速就查到是傅清梨邦忙偷的,估計也和傅清梨自己輕而易舉招認罪行有關……
當然,她因此有點更加明白,她之前告訴傅令元碰到傅清梨的事情之後,傅令元為什麼迅速就決定要她出院,恐怕也有他對自己這個妹妹的了解的原因在裡麵……
那邊的傅清梨聽言羞赧得不行“媽……都幾百年前的事兒了,你怎麼還挑出來說……”
褚翹在旁抿著唇偷樂。
傅夫人不受影響地繼續道“到現在為止,我的記憶裡,她寥寥無幾的撒謊次數,每一次的原因,都和男女感情有關。所以今天發現她又有事瞞我,我根據經驗理所當然地往這方麵做了猜想,才去探究的。沒想到,原來是和你有關。”
傅清梨囧著臉,糯著聲音嘀咕“媽,原來你都是這樣猜想我的……你可以先問我是不是和我的私人感情有關,再‘審訊’我嘛……”
傅夫人偏過臉去看她,插了句題外話“不是我事事都要管你,要插手你的感情,而是你哥和你姐的前車之鑒擺在那兒,我不能讓你也行差踏錯,我也經受不起再失去一個孩子。”
傅清梨深知,她這肯定是想起剛剛在外麵,傅令元對待她們的態度了……
抿緊唇,傅清梨並不就此和反駁她什麼,挽上她的手臂,靠到她的肩頭,小女孩般地撒嬌“我知道啦,我的事,媽你不是都知道的嘛……絕對沒有瞞你的。”
母女倆的關係,還是一如既往地溫馨融洽……阮舒微微垂下眼簾,呡一口杯子裡的水,複重新抬眸,淡淡道“我明白了,傅夫人,我不會責怪清梨的。”
說了那麼多,目的不外乎就是希望她能理解傅清梨的失諾,不希望外人以為傅清梨的人品有問題,是一個做母親的,在維護自己的孩子。
人家是被情侶秀恩愛塞狗糧,她這算是被她們的母女感情喂狗糧……?
大概是……她活到現在,見過的感情最好的一對母女了吧……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見她們了……
但……之前,她看了就看了,沒太多額外的感覺。而今天……貌似……她心裡明顯地生出了一絲……羨慕?
是如今才羨慕的,還是說,她以前就羨慕了,隻不過以前的她還並不太懂得“羨慕”這種情緒……?
傅夫人點了點傅清梨的額頭,旋即扭頭看回阮舒,卻是揪出她自己先前的一個詞,稍作解釋“阮小姐不要誤會,我剛剛說的‘行差踏錯’,不是指你當初和我們家老三結婚,是我們老三行差踏錯。”
阮舒原本並沒有注意到這個詞,現在傅夫人一提,她其實也沒有太介意。畢竟,她和傅令元的那段婚姻,當初在每個人的眼中,都是不看好的。
如今她自己回想起來,其實也覺得,那個婚離得挺好的。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和傅令元,都不是最好的、適合婚姻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