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秒的時間,書房裡安靜。
榮一的掙紮和猶豫在她麵前一覽無遺。
見他的眼眶漸漸發紅,阮舒心頭有點堵,小腹上的手有點放不住。
而榮一在這時垂下腦袋,弓下腰背,極其沉痛而艱難地出了聲“好……就按大小姐說的做。讓大小姐能夠安心養胎,為榮叔爭取最大的勝算,好享受天倫之樂……”
盯著他所戴的濃密假發,阮舒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謝謝。”
榮一沒有回應。
阮舒琢磨著多半他嘴上雖然已同意,但他心理上還需要再自我催眠和平複。
下瞬,一凝睛,看到地板上落了兩滴水,她愣怔“榮一……”
“大小姐快去休息吧,不要再勞累了。今晚不能再熬夜,您現在不是一個人,還要顧及小少爺。既然有了決定,我就著手辦下去,通知負責那兩處生意的下屬。”
說著,榮一往後退,直至離開書房,他都沒有抬頭。
阮舒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沉沉歎了一口氣。
…………
莊荒年還留在莊宅各種儘心儘力地忙活。
於是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阮舒在莊荒年安排之下的孕婦模式中度過,除了三餐定點,下午還有補品。
“梁道森”除了陪她,還被莊荒年叫去上課——專門聘請來的育嬰師,教授“梁道森”作為一個準爸爸,應該如何照顧孕婦,以及如何偕同妻子共同做好懷孕期間的胎教工作。
在三樓的過道上,碰到剛上完課的“梁道森”,阮舒邊啃著蘋果,問候他“要不要分享一下學習心得?”
聞野甩給她一張臭氣熏天的臉。
阮舒心情愉悅地勾了唇。
傍晚時分,整頓完莊宅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打造出一個適宜孕婦生活的家居環境之後,莊荒年向阮舒請示接下來將前去她的臥室。
阮舒神經敏感地一緊“去我的臥室乾什麼?”
“把姑姑臥室內不適合孕婦使用的物品全部清理。地毯重新鋪,家具的尖角也需包邊,或者乾脆撤換。”莊荒年笑著,“樓下這些都是小事,姑姑的臥室才是重中之重。”
阮舒心頭一個咯噔。
雖然梁道森剛搬進來時,已將他的一部分物品放到她的臥室,但也僅此而已。兩人一直以來分房睡,她臥室裡同居的痕跡少之又少,哪裡能夠允許莊荒年現在上去?!
即刻她便顰眉“都已經這個點了,我今天還打算早睡的,你帶一群仆人到我臥室裡捯飭,還讓不讓我休息了?要弄明天白天再弄,不差這一晚。”
莊荒年麵露慮色。
阮舒才不給他機會,最後甩話“你這從早上忙到現在,你不累,我看著都邦你累。礙了我一個白天的眼,晚上該消停點了。行了,你可以回你自己的家去了。”
如今孕婦最大,莊荒年終歸沒有強迫她。
晚飯後,莊荒年總算走了。
阮舒回到三樓便吩咐榮一收拾房間。
聞野和莊爻則雙雙失蹤,估計是好不容易逮著空隙,抓緊時間辦事去了。
阮舒臨睡前倒是突然記起,褚翹原本說今天要再來找她的,卻並沒有下文……?
…………
隔天早上醒來,阮舒習慣性地刷手機新聞。
看到昨夜博物館失火的消息,她驚了一驚,往下滑動細看。
消防員已儘力搶救,將火撲滅,轉移館內的收藏品,但還是有所損失,價值正在統計之中。
另外,兩名博物館工作人員受傷,一名不知身份的男子死亡,起火原因暫時不明,輒待進一步調查。
阮舒立馬從床上爬起來,直奔聞野的臥室。
叩門沒人應。
試了試門把。
沒鎖。
沒多想,阮舒徑直推門而入
正巧看到聞野從浴室裡出來。
阮舒快步上前,將手機屏幕的新聞頁麵杵上去,質問“這是你做的?”
聞野卻是雙眸陰鷙,頭頂陰翳籠罩“誰讓你不經允許擅自進男人房間的?!不知廉恥的女人!”
打開她的手,他扭頭就走,迅速又回了浴室,將門甩得重重一嘭。
“……”阮舒懵在原地,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他剛剛貌似光著上身……?
下身呢?貌似係一條浴巾……?
還是也光著……?
係浴巾?光著?
阮舒蹙眉,表示完全沒有印象。
她彼時的注意力全部在新聞上,沒去留意其他。
當然,如果一推開門,換作是傅令元光著身體,她大概想不注意都難……
浴室的門在這時猛地重新打開。
聞野身、上穿了睡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好像生怕被她看去一分一毫。
而他的表情比之前還要難看“新花招?”
“什麼新花招?”阮舒一時沒反應過來。
聞野冷笑,補了三個字“勾引我?”
阮舒“……”
ok,她確定了,他患有“被勾引妄想症”。
沒空順著他的清奇腦回路和他扯掰,阮舒回歸正題,指著手機上的新聞質問“這就是你昨天說的‘交給呂品,他有辦法’?”
聞野頗為輕蔑地瞥一眼,反問“有什麼問題?”
阮舒噎住,竟被問住了。
恍然察覺自己確實有些可笑。
簡單粗暴不一直是他的處事風格?
何況他是個國際危險分子,哪裡會去管他火燒博物館將造成多大的文化損失?又哪裡會去管可能殃及人命?
捺下火氣,阮舒嘲諷“你還真是沒把自己莊家子孫的身份放在心上,自己家的產業,想燒就燒,丁點不心疼錢。”
這還是她頭一回拿他的身世說事。
聞野的臉陰著,仿若下一刻便會掏出槍了結了她。
事實上他沒有掏槍,但他的手指鉗住了她的臉頰,捏住她的骨頭“你要能辦,你就來辦,彆在我辦完之後,又不滿地來找我bb。難道你不清楚我的方法向來都是你眼中的‘旁門左道’?”
“要真那麼聖母心,我提出交給呂品解決的時候,你就該像我提出要你男朋友苦肉計的時候一樣來反駁我。但你沒有。為什麼?”
他眼裡滿是譏誚,“彆否認了,你潛意識是默認我的‘旁門左道’,默認我的‘旁門左道’才是最能快速解決問題的辦法。”
阮舒眸光輕閃,沒有作聲。
聞野冷笑“看不起我的手段是麼?那你也該去看不起你的弟弟。放火這一招,我可是跟他學的。他當初不是怒發衝冠為紅顏,把和你有仇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他忖了半秒,然後打了個響指“噢,對,叫譚飛的,把譚飛的父母一把火燒死(第371章)。”
燒死譚飛父母的那把火,是莊爻……阮舒愣怔。
收著她的神情,聞野的手指放開她的臉頰,微抬著下巴,眼裡的譏誚之意更濃“質問我為什麼要用放火的方式?那你就彆來享受這把火之後的獲益,等著莊荒年取你的性命。”
獲益……阮舒眼波又一閃。也就是說,目的達到了……?
“你可以出去了。”聞野開口轟人,打發道,“該去聯係你的那位警察朋友了。”
褚翹……?阮舒蹙眉,表示不解。
聞野勾唇“博物館內的文物古董,肯定是要清點,才能知道究竟損失了哪些東西。莊荒年必然得向警方交出詳細的館藏清單。”
“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多出清單上沒有的物品,那就有意思了。所以寧可讓清單上出現,對應實際的物品如果找不到,還能當作是被大火燒掉。那些對這方麵一竅不通的警察,是根本不會清楚其中有沒有違法文物的。”
阮舒微抿唇。
這把火……
她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簡單粗暴的的方法,恰恰是最快速有效的……
聞野嘲弄一瞥,未再理會她,兀自掠過,走向衣櫃。
阮舒的手機在這時震響。
巧。
恰恰是褚翹。
她邊往外走,劃過接聽鍵。
“小阮子。”褚翹的語氣隱隱約約間有些古怪。
“嗯。”
“你……”褚翹欲言又止,“你知道隋家的人現在在哪兒麼?我聯係不上人。”
“不太清楚。”阮舒應著,問,“怎麼了?聯係他們做什麼?”
褚翹沒直接回答,又問“你這兩天和唐顯揚聯係過沒?”
唐顯揚……?阮舒眼皮一跳“沒有。怎麼了?”
褚翹默了兩三秒,像在組織恰當的措辭,然後回答“不知道你看新聞沒有?就是博物館起火的案子。現場有一具焦屍,旁邊發現的錢包裡,身份證沒有被完全燒掉,上麵是唐顯揚的名字。現在需要找隋家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