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經曆痛苦的掙紮,好不容易已經說服自己接受陳青洲死在傅令元手裡的事實之後,陳青洲又突然出現,活得好好的。
做夢也沒有如此不真實。
即便剛剛陳青洲一連串下來的話,已不間斷地在增加某種猜測的希望,她仍舊害怕,害怕陳青洲死裡逃生根本和傅令元沒有關係,害怕傅令元隻是沒殺成功陳青洲,害怕傅令元仍舊是凶手。
那麼,她將麵臨的是什麼?
又是哥哥和愛人的選擇麼……?
亂糟糟的……
沒人比她更想從陳青洲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可她又前所未有地膽小,不敢麵對,近鄉情更怯。
“小阮啊小阮,”陳青洲一眨不眨地儘收她的表情,洞悉地笑了。
旋即他雙手握住她的雙手,清黑的眸子與她的鳳眸平視“抱歉,因為我的死,可能讓你和令元產生了一些誤會。”
阮舒眸光輕閃,屏住呼吸。
陳青洲的話繼續傳入她的耳朵裡“我的命是令元偷偷救下來的。”
一個字一個字,阮舒生怕自己聽過,反複在心裡默默重複了三遍,確認了三遍。
最後,沉甸甸一下,身體裡仿佛有一隻手,把她漂浮在半空中的心一拽,踏踏實實地著落。
那卡了許久的、原本以為往後就會這麼一直存在的鬱結,瞬間如煙消散。
而熱燙的眼淚,亦於瞬間決堤。
…………
海城,醫院。
王雪琴可一直沒落下任何動態。
剛剛趙十三敲門進來,她就好奇過,先問了他什麼事,他說找夫人,同樣理所當然以為是傅令元找他給餘嵐傳話。
她還酸了句“阿元可真有意思,明明才來看過大姐,這麼快就又有事?難道忘記了大姐如今也和我們一樣需要避嫌?再這麼下去,可不要怪我懷疑他包庇大姐。”
彼時趙十三像不懂她的話,又像礙於她的身份,未回應。
不過前腳他進去,後腳王雪琴就意識到不對勁。
趙十三倒是很快就從餘嵐的屋裡出來,王雪琴馬上把趙十三揪到跟前“不對呀,最近一段時間沒見你跟在阿元身邊吧?你是小雅的護衛才對。”
趙十三憨頭憨腦地點頭。
“那你來找大姐做什麼?”王雪琴的眼神變得淩厲。
趙十三一副不明白她為何會有此一問的困惑表情“我是來找雅小姐的。”
“找小雅……?”王雪琴愣了愣,往四周圍張望一圈,這才咦一聲,“對呀,小雅哪兒去了?剛不是還在?”
趙十三繼續憨頭憨腦“三姨太,沒其他問題我出去了,我還得繼續找雅小姐問她事情。”
站在窗前吹風的孟歡瞥了眼趙十三,緊接著往餘嵐房間的方向瞟了一眼,若有所思。
離開套房後,趙十三行至角落裡,擦了擦額頭,感覺能甩出一把汗來。
他大爺的……
太難了……
老大這次交待的任務太難了……
要不是這段時間被小雅身邊監視久了,有所鍛煉,加之他努力上進地經常向栗青不恥下問(欸?是不恥下問吧?某天在栗青那兒新學來的詞,用得還不怎麼利索……),演技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
沒能多歇,之前派去辦事的手下及時地來電話了。趙十三馬不停蹄去和手下彙合。
手下剛從隔壁酒店傅令元和小雅的那間客房裡,按照趙十三的要求取來了小雅平常用的香水。
傅令元在表麵功夫上一向是不馬虎的,栗青和趙十三謹記他的叮囑,即便是暫時離開彆墅在外麵住兩三天,也會把兩人日常的一些物品準備齊全。
這次為了陸振華,住來醫院隔壁的酒店也不例外。
日常物品多是換洗衣物,小雅是女人,便多了化妝品。雖然小雅自己沒吩咐,手底下的人自會打理清楚。
正是每一次都沒放鬆,才使得這回得以順利臨時取物。
香水當然不是直接拿一整瓶,而是從瓶子裡取了一小部分。
緊接著確認代替他跑腿去給小雅買藥品的手下已經買完藥為他爭取出時間,趙十三帶著香水去找陸少驄的隨從。
…………
“具體來講,並沒有發生什麼。其實已經積累了有一段時間。”傅令元微有斟酌,告知,“海叔你也知道,少驄因為和我親近,很多事情都會與我分享。”
“不過自從少驄手受傷,從米國治療回來,性情和以前相比有了變化,人也變得內向了不少,起碼和我之間的溝通,就少了很多。”他嘲弄,“這個舅舅其實也是知情的,前陣子少驄捅了不少簍子,我如果能像過去一樣被他信任,及時了解他的想法,或許也能多邦他點忙。”
這些海叔心裡也是有數的。曾經陸振華還有點不滿陸少驄無能,很多事都是傅令元在背後偷偷邦他。畢竟過度依賴也會產生問題的。而後來,也確實,傅令元更多時候不是事前替陸少驄出謀劃策,而是事後邦陸少驄擦股。
傅令元聳起的眉峰不曾鬆過“剛剛我辦完監控的事,來舅舅這裡之前,其實先去探望了舅媽的病情。發現少驄的情緒……”
等了兩秒沒等到後文,海叔主動詢“小爺的情緒怎麼了?”
傅令元麵部表情微妙,安靜兩秒,最後關頭又放棄了,擺擺手“算了海叔,可能因為舅舅走得太突然,我有點感性了,有些問題沒辦法理智對待。這種情況下我更加不能隨便做判斷。”
他長長籲一口氣“我還是先去找能立腳的線索。”
“傅先生,你這……”
“對不起海叔,”傅令元相當抱歉,“浪費你的時間了。”
“傅先生說的什麼話。”海叔搖搖頭,“我本來就是為大家服務的,傅先生再有事,可以隨時來找我。”
“好,謝謝海叔。”傅令元略略頷首,“我去找雷堂主了。”
海叔目送他的背影,麵露凝色。
…………
走入電梯,電梯的門關上,轎廂壁光滑的鏡麵映照出傅令元沉篤的麵容。
輕輕掃一眼自己嘴角的譏誚,轉開,抬手摁下樓層。
雷堂主在這時來了電話“傅堂主,審訊結果出來了。”
傅令元挑眉“雷火堂的效率這麼高?”
“傅堂主這語氣,是不相信我們的辦事能力?”雷堂主自信,“我說過,一般人過不了私刑這一關。之前榮一關在靖灃,如果我們雷火堂的人有心要弄他,他的下場不會比落在小爺手中好。”
電梯抵達,傅令元走了出去,質疑“我從雷堂主的話裡,聽出很大的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傅堂主多慮了。”雷堂主說,“傅堂主不是還沒聽審訊結果是什麼?我怎麼從傅堂主的話裡,聽出傅堂主對審訊結果不滿意?”
“雷堂主的情緒已經透露出審訊結果了。”
“是什麼?”雷堂主問。
“護士承認有人故意栽贓給孟副總。”傅令元唇際一挑,“指認的人從孟副總變成小爺。”
“傅堂主今天有點自信過頭了。”雷堂主笑,“傅堂主隻猜對了一半。”
傅令元應聲滯住身形“不是指認少驄?”
“指認三姨太。”說著,雷堂主問,“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傅令元湛黑的眸子微微眯起一下,不予置評,問“雷堂主現在應該可以先回來和我一起辦事了?”
“我也馬上下電梯了。”雷堂主的話剛落,電梯便傳出“叮”的一聲。
…………
小雅比陸少驄先回的套房。
回去後不久,孟歡和王雪琴正接到明天上午公證遺囑一事。
孟歡沒什麼表情,王雪琴倒是又哭哭啼啼起來,拿手絹摸眼睛裡硬擠出來的兩滴淚水“老爺啊,你之前明明身強體健的,怎麼事先連遺囑都立好了?這是防著自己萬一發生意外,不能給我們這些孤兒寡母保障,所以體貼地先邦我們都安排好麼?這樣不吉利的呀老爺喲……”
隔了好一會兒後進門的陸少驄將將聽個正著,“雪姨,你的記性會不會太差了點?最早在鬨著問遺囑的人好像是你吧?現在又虛情假意地擠眼淚?”
他直白嘲諷“看來雪姨你更希望老爺沒立遺囑。”
沒立遺囑,也就意味著依照一般的法律繼承順序。那麼,王雪琴就什麼都分不到了,因為按法律來看,她在陸家什麼身份都沒有。
王雪琴自然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然,現在的事實是,陸振華就是立遺囑了,並且遺囑有她的份。
所以她沒惱,而且掩嘴笑了“少驄,最希望老爺沒立遺囑的人或許應該是你吧?現在可被少傑分走一勺羹。”
“哎喲喂,遺囑的具體內容沒出來之前,還是什麼可能都有的。不過肯定沒我的事,我還是去給我那三個丫頭打電話,讓她們就算隻能呆在家裡,也得給老爺燒香。”
說著,她站起身,翹起蘭花指撫了撫鬢邊,扭著腰肢往外走,經過陸少驄身側時,停下腳步,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