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翹和其他同事不一樣,並不賣焦洋的麵子,此時看見陸振華和傅令元,倒找著機會擺脫,連忙衝陸振華打招呼“陸先生,要走了是麼?”
海叔是陸振華的代言人“是的警察同誌,該辦理的手續,我們都已經辦理清楚了。”
“那好。”褚翹點頭,看回陸振華,“陸先生,節哀。陸小爺的屍體我們要等兩天屍檢工作確認全部結束後才能還給你們。我們會全力以赴為你們抓到殘忍殺害陸小爺的凶手,也會竭儘全力為你們儘快找到陸夫人的下落。”
“辦案過程中如果我們遇到問題需要你們配合的會再叨擾你們。你們如果想起什麼線索,也記得及時和我們警方聯係。”
海叔將身體躬成直角“感謝警察同誌。”
“我就不和你客氣,直接收下了。”褚翹看著的依舊是陸振華,“畢竟我們為了陸小爺,差不多動用了半個刑偵隊的力量,還犧牲了好幾名同事。”
她不覺得自己是遷怒,陸家本來也應該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這回代替陸振華出聲的是傅令元,回應得十分官方“對於殉職的警察同誌,我們表示莫大的沉痛和敬意。正是因為褚警官和焦警官你們這樣負責人的好警察,我們才能在海城安居。”
褚翹雙手抱臂,斜眼譏誚“正是因為有傅先生你們這樣為社會做貢獻的人,我們才有工作的功力。”
說罷便繼續自己的步子“慢走,恕我不遠送。”
焦洋眯著眼睛打量傅令元的傷“傅三,都是老熟人,歡迎常來喝茶敘舊。”
傅令元冰冷起神色。
焦洋追向褚翹離開的方向,經過傅令元身邊時故意用力地撞傅令元的肩膀。
傅令元轉回眸來,與陸振華正對視上,淡淡揚唇“沒事的舅舅,我回去之後就讓律師處理。”
“警察是應該尊重,但也不能叫他們以為我們好欺負。”陸振華若有深意。
傅令元眼裡劃過一抹狠辣“舅舅覺得我會受欺負?”
…………
警察局外麵全是記者。
陸振華從陸家調來了一批陸家保鏢,才艱難地坐上車。
車子行駛的路上,傅令元隨著陸振華繼續保持靜默,整個人情緒的壓抑卻是清晰地散發出來。
半晌,他主動打破沉默,嗓音裡滿是隱忍“舅媽到底是什麼時候和‘s’牽扯上關係的?”
陸振華自然是不說話的。
海叔搖搖頭,垂淚歎息“就目前來看,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夫人與虎謀皮,應該是和‘s’之間發生了什麼衝突,所以導致小爺他……現在隻能等把夫人找出來,才能知道真相了。”
“舅媽她……”傅令元yu言又止。
陸振華倒是直接把話挑明了“你們覺得,少驄都成這個樣子了,她還能有活著回來的可能性?”
傅令元和海叔默然。
然後海叔提出質疑“陸爺,有沒有覺得奇怪?‘s’一直以來做生意歸做生意,不摻和道上的事情,現在卻接二連三反常。先是在黃金榮的事情上插一腳,後又小爺被他給……”
傅令元不動聲色地微縮瞳仁,附和道“是的舅舅,確實有點反常。尤其這次少驄被加害……”
他頓了一瞬,像是換了一口氣,旋即把話講完“這次少驄的事,他這樣高調,與其說是向警方挑釁,不如說是向我們青門挑釁。他不可能不知道和我們青門為敵的下場。”
“何況他這樣破了規矩,不怕影響他以後在道上的生意?之前他邦助黃金榮逃跑的事,我們沒有與他深入追究,這次他反倒變本加厲。”
一個加害,一個邦助,很明顯的對比。
陸振華反問“他和陳家的關係不是還沒查出來?”
這話一出來,儼然已經不是當初懷疑“s”和陳家有關係,而基本就是傾向於“s”和陳家確實存在某種不為人知的關係。
傅令元自從回來以後,正好還沒有機會向陸振華彙報他出差的情況,眼下順勢便道“舅舅,原本在滇越約了和‘s’碰麵,假借談生意的名義試探試探他,後來因為少驄給我打電話,告訴我舅舅你當時病重的消息,我提前回來了,沒有見著‘s’。”
“嗯,這個我了解了。”陸振華心中有數,道,“那就重新和他約一次。”
聯係的事,一向由海叔負責,海叔忙應承。
陸振華隼眸一眯,追加補充“這次由我親自會一會他。”
傅令元的眼神變得略微幽暗。
因為順路,陸振華原本的意思是要先送傅令元回彆墅。
傅令元表示要去陸宅看一看陸少驄的遺物。
可抵達陸宅下了車後,臨到門口,傅令元又久久停滯住身形。
發現他沒跟上來,陸振華回頭“怎麼了?”
傅令元應聲晃回神,苦笑一下“算了舅舅,我還是決定……不看了。”
也沒說為什麼,隻是麵容顯得晦澀。
陸振華便也沒追問他“行。不用看了。這些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舅舅也好好休息。”傅令元整個人顯得有些蕭索。
陸家的車子重新開出陸宅,送傅令元回去。
海叔歎氣“傅先生和小爺的感情一向好,小爺這一去,也不知道傅先生得多難受……”
陸振華側過臉,瞥一眼海叔含淚的眼睛“老夥計,你最近的眼淚有點多。”
海叔抬起衣袖擦了擦“上了年紀,容易傷感。”
“我隻比你小一歲,也不見得容易傷感。”
“陸爺,您是隻比我小一歲,可不知道我們具體年齡的,任誰都瞧我比陸爺您大上十來歲。”
“是麼……”陸振華遙遙望著天邊開始垂落的太陽,“我染頭發的頻率其實越來越高了……人有時候,真的不能不服老……”
這種話,相當稀罕地從他嘴裡出來,海叔不禁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不管怎樣,陸少驄的死,並不是完全沒影響到他的情緒。
轉瞬海叔便笑“陸爺,你服老了,還怎麼陪小少爺長大?”
陸振華長久靜默。
“陸爺,進去吧,外麵的風越來越大了。”海叔關切。
卻聽陸振華忽地道“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小嫣出現在我的夢裡了……以前想夢她都夢不到的……”
海叔怔忡。
陸振華淡淡嘲弄“三十多年了,太久了……如果不是這幾年能經常見到阿元,我可能真的連她的樣子都要全部忘記了……”
…………
早在傅令元帶阮舒平安離開城中村時,二筒就已通過栗青得知消息,離開臥佛寺,要趕回心理谘詢室。
莊爻沒有和二筒一起。
不是因為傅令元交待他邦忙找視頻的這件事。
而是……他覺得沒臉見阮舒。
抵達臥佛寺時已是半夜,大多數的僧人都入了眠。
莊爻去了一燈的禪房,空無一人。
他便將一燈的禪房搜了個遍。
和預料中一樣,一無所獲。
可他不能就此什麼都不再嘗試,又去其他地方找。
幾乎複製了一遍上一次尋找文件時的方式。
找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光都亮了。
寺院的晨鐘敲響。
莊爻走去上早課所在的大殿,看到了一燈。
一身整齊的僧袍,端著長年不變的慈悲為懷的麵孔,和平常一樣,正在給底下的一眾僧人上課。
莊爻在外麵站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直接衝進大殿裡去找他算賬,暫且回去他自己居住的院落。
甫一跨入禪房,便看到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人躺在地上。
警惕驟起,莊爻的刀子即刻伸出一截貼於掌心,走上前。
辨認出對方的麵容,他驀然愣住。
…………
阮舒有聽傅令元的話,回到心理谘詢室後,便洗漱上床睡覺。
這一覺睡得又沉又久,等她醒來,竟睡掉了差不多一個白天。
從床上坐起,望著窗外赫然已西垂的太陽,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以為……自己的會做夢的。
要麼該夢回她殺林平生,要麼該夢回城中村,再或者,夢見莊佩妤。
可,什麼都沒有。
於是她覺得整個人有點空空的。
當然,也或許是因為睡得太久了導致飄忽。
捋了一下頭發,阮舒想重新躺回去。
房間的門被從外麵叩響。
阮舒爬起,裹了外套去應門。
馬以的冰山臉頓時映入她的眼簾。
鏡片後的目光粗略打量她一番後,道“沒事的話,就下樓去見一見你的保鏢。一整天沒動靜,很容易讓人以為你睡死在這裡麵了。”
阮舒“……”
見馬以要走,她急急叫住他“褚翹呢?”
褚翹那股咋呼勁,如果在的話,肯定早把她從床上拉起來了。這明顯是出門去了。
她淩晨回來的時候,馬以和褚翹兩個人都不在,她還去確認過車庫裡馬以的車。
“警察局。”馬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我現在正準確去警察局監督她按時吃飯。”
阮舒“……”感覺被他摔了一把狗糧到臉上。
轉眼,馬以便邁步下樓了。
阮舒猶豫一秒,最終還是沒再叫住他。
洗漱完畢收拾好自己後,她下樓去,發現馬以口中的保鏢指的是二筒,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趙十三給換走了。
二筒就是一整天沒見她人,擔心她,卻有不方便自己上去三樓敲她的門,才拜托了馬以。
接過二筒還回來的她在停車場丟失的手機,便給褚翹發了條消息,問她藍沁的就診音頻。
然後阮舒記起來問二筒“林璞呢?”
“林家少爺留在臥佛寺了。”二筒答。
阮舒自行撥了莊爻的電話。
卻是沒人接。
便又給莊爻發了消息,要他看到之後回複她一下。
褚翹的電話在這個時候進來“小阮子,抱歉啊,我忙得都抽不出空來慰問你了。你還好麼?沒受傷吧?”
“沒事。”
“那就好,想來傅三就算丟了他自己的命,也不可能讓你出事的。”說完褚翹意識到不吉利,馬上“呸呸呸”,“嘴太溜了,我的錯,小阮子你彆擱心裡。”
旋即問“噢,對了,不久前傅三已經從局子裡被放出去了,你不過和陸振華一起走的。你和他約了今晚見麵沒?”
“還沒。在等他的消息。”接著阮舒問她重點,“你不是說有藍沁的就診錄音?在哪兒?還有,不是說去確認完什麼事情後再和我說,你確認完沒有?”
褚翹微不可察地卡了一瞬,笑咧咧“沒,還沒確認,警察局這邊一堆事兒,我都提前上崗了,勞碌命,抱歉啊小阮子。”
“不用抱歉,你本來就應該先忙你自己的事。我的事往後推沒關係。”阮舒自然諒解,“那就診錄音呢?你放哪裡了?現在能給我麼?”
“我家馬醫生現在在麼?”
“他剛出門去了。”
“啊,他出去了?音頻在馬醫生的筆記本電腦裡。如果這樣的話,你得等我得空回去心理谘詢室之後再給你了。”
阮舒頓時“……”早知道她剛剛就不要猶豫直接問馬以要了……
“你著急嗎?如果著急的話,我打電話讓他——”
“不用麻煩了。”阮舒忙道,“我不著急,就等你忙完局裡的事回來再說吧。”
結束通話,褚翹感覺自己後脊背都出了一層冷汗。
審犯人都沒這麼緊張的……
不亞於當初她麵對馬醫生時的狀態了……
攥緊手機,褚翹無比苦惱。說實話,她是真的後悔自己發現了不該發現了事情。
不僅僅因為現在無法坦誠地麵對阮舒,更因為直接導致了她如今辦案時,很多事情明明門清兒,卻得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尤其心中耿耿於懷的,如果她能直接告訴護送餘嵐去送贖金的同事真實情況,或許他們就不會死了……
隻第一天,就發生了這麼多讓她為難的情況……
…………
本來打算就聽聽藍沁的就診錄音,耐心等傅令元聯係她見麵。現在阮舒突然覺得沒辦法打發時間了。
趴在窗台上安靜地看外麵那棵大樹,腦子裡的思緒自行飄散,慢慢地,便集中在一件事情上。
怔片刻,阮舒有了決定,換一身衣服,下樓找二筒。
“去哪裡阮總?”昨晚的事二筒尚餘悸未定,其實更希望阮舒不要出門了。
然,阮舒的態度明顯很堅持,給了他一個地址“林宅。”
逃避了那麼多年,該麵對的終歸還是得去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