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頓時震起精神。
不多時果然有一位小沙彌走了進來,禮貌地雙手合十行禮問候“女施主,早上好。”
阮舒沒說話。
以前她雖不信佛,但會尊重。
自打知道了一燈和阮春華是同一個人,她就不再打算對寺裡的任何一個和尚客氣了。夜裡來時她就已經這般,現在表現得更加明顯。
小沙彌或許未在意,或許未察覺,行完禮後繼續說著自己的話“因為法事臨時被延長,剛剛才結束,大師現在才得空。女施主等了一夜,是否需要先去歇息或者洗漱?”
這是廢話嗎?前一句才說一燈終於有空了,她現在還跑去歇息或者洗漱?阮舒黑著眼珠子“大師人在哪裡?”
不是有空了?還不回來禪房?大師為了做法事不也熬了一夜?不需要也歇息一會兒或者洗個漱?
小沙彌告知“大師正準備進食早飯。”
阮舒起身“我也餓了,正好可以一邊品嘗齋菜一邊與大師討教佛理。大師之前邀請過我的,想來會非常歡迎我。”
沒撒謊,確實邀請過,就是之前碰上餘嵐也在這裡時。
小沙彌點頭“女施主請跟隨小僧來。”
終於……阮舒未耽擱,攜上莊爻和二筒一同前往。
抵達吃齋的禪房門口時,小沙彌將莊爻和二筒攔住了。
莊爻和二筒自然不願意離開她左右。
阮舒心底已經焦躁得不行,沒想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細節上“不用爭執了,我不會有事的,你們留在外麵就可以了,也順便去吃個早餐,不要餓到了。”
說完不等他們的反應,她兀自入內。
和上一回她與餘嵐等人吃齋的禪房一模一樣的布局(第368章)。
房內隻有一個人,一襲明黃色的袈裟,姿態端正坐於桌前,此時正以雙手合掌的姿勢對著他跟前的一份齋食作禮。
這禮阮舒自然也記得,那回吃齋她不也跟著做過一遍?
阮舒站定在那兒不動,看他的裝模作樣,映襯著他身後桌上的那尊笑口敞開的佛像,真真格外嘲諷。
不多時,一燈結束齋前禮,睜開眼,表情少了方才的肅穆,恢複為以往的慈眉善目。
“女施主,好久不見。”問候著,他極其禮貌地自桌前起身,向她單手行禮。
他既不要繼續扮演一燈大師,阮舒便陪著他演,淡聲反問候“大師彆來無恙?”
一燈長須笑“多謝女施主對老僧的記掛,老僧幾十年如一日。”
戴著假麵具,連胡子和眉毛都不需要修剪,自然幾十年如一日。阮舒腹誹冷笑,麵上依舊淡然“大師無恙,是眾生之福。”
一燈似恍然未察她的嘲諷,順著她的話與她探討起佛法,糾正她道“眾生之福乃超脫苦海皆入極樂。”
阮舒走近他一步“正好,我今天前來會見大師,就是希望大師能助我超脫。”
一燈先致歉“讓女施主久等,是為老僧之過。”然後關切,“女施主有何煩惱?老僧洗耳恭聽,若有能力為女施主指點上一二,是老僧之榮幸。”
“大師那麼有能耐,一定能邦到我。”阮舒再走近他一步,注視著他被眉毛遮擋住眼神的雙眸,清冽著嗓音啟唇,“我丈夫近日身陷囫圇,懇請大師算上一卦,是否能夠有驚無險?”
“噢?”一燈大師捋了捋長須,“請問女施主丈夫的姓名?”
“傅令元。”
“請問女施主丈夫今年貴庚?”
“八月的生日還沒到。三十二。”阮舒微抿唇,想起當初姻緣樹下與一燈初遇(第146章),一燈邦他們寫紅綢時,問的也差不多是這兩句話。
一燈聽完之後,端一臉的凝色,右手抬於半空之中,大拇指分彆和其餘四根手指來回地點觸,嘴裡念念有詞。
阮舒心下甚覺可笑,難得地認同聞野,麵前這個老和尚果然是個神棍。
很快一燈停止了他的算命之法,臉上的凝色已消散,捋著長須笑笑“女施主的丈夫天赦入命,命主往往遇難呈祥,必能逢凶化吉,女施主不必過於憂慮。”
他這是願意出手邦傅令元一把的意思了……?阮舒長長鬆半口氣。
其實她事先揣度過,阮春華多半會答應。畢竟他才剛把傅令元拉上臥佛寺的大船,尚未利用起來傅令元的價值,為了不浪費他自己的心血,他也不會讓傅令元在陸振華身邊就此ga,甚至可以說,傅令元比阮春華自己收養的那三個孩子的利用價值都要大。
眼下的結果完全未脫離她的猜測,隻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她原本以為多少得和他磨上一陣嘴皮子。
轉念阮舒又否決——不對,並沒有比想象中的要快,她被磨的不是嘴皮子,而是時間!
五個小時的等待!
終於得到他的一錘定音,讓她懸著的心落下。
定了定神,阮舒趕忙接著問“不知大師是否可知具體如何逢凶化吉?”
一燈反問“凡事七分儘人事,三分聽天命。不知女施主是否已儘人事?”
阮舒心頭微動,將她的打算道出“禍水東引,可算人事?”
一燈明顯已猜到她會如何作答,一臉洞悉的笑意,捋著長須道“女施主既已儘人事,老僧便邦女施主在佛主前求一次天命。”
他真是好說話得讓阮舒有些難以置信,或許她不僅沒有高估傅令元在阮春華眼中的價值,反而低估了。
本還想問問他具體會用什麼辦法暫時把控聞野不會跑出來搗亂以及是不是需要商討一下如何讓陸振華更加信服一切為“s”所為——在這件事上,他們是暫時的盟友。
便聽一燈率先道彆“女施主,寺裡早課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老僧得過去了。女施主慢用早餐。改日再見。”
阮舒怔了一怔,忙不迭叫住他“大師稍等!”
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她等了五個小時,可不單單是為了傅令元而已!傅令元的是她是有一定把握的,重點在於——“大師,我哥哥同樣身陷囫圇,大師能否也給他算上一卦?”
一燈駐足,臉上的藹色依舊,卻是婉拒“女施主,老僧每月隻算一卦。”
這個答案,其實仍在阮舒的預期之內,畢竟陳青洲的死活與阮春華毫無乾係,阮春華沒有理由救陳青洲。
但真的聽到阮春華不願意邦,阮舒心裡還是難受得硌了一下。
斂住心神,她忙不迭勸道“剛剛大師不是還說‘眾生之福乃超脫苦海皆入極樂’?佛主普度眾生,該一視同仁,每天那麼多香客,難道佛主也戴著有色眼鏡來挑選信眾?”
一燈慈眉善目的神情不改,似十分有耐性“女施主,‘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之所以並非每個人皆能得救,關鍵不在佛主偏心,而在不懂自渡之人,佛主也無法。有道是‘自助者,天助之’,便是同理。”
什麼鬼……?!這種時候還給她整滿口的佛法?!阮舒隻覺得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