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小診所來的醫生條件所限,做完能做的一切後,建議最好還是送醫院,因為傅令元身、上比較要緊的傷是子彈造成的。
陸振華沒有馬上做出決定,讓黑西保鏢送醫生離開。
其餘的黑西保鏢也暫且退了出去。
陸振華站在床邊,凝回焦聚,俯瞰傅令元。
傅令元此時是醒著的,眼睛半睜著,但並沒有和陸振華對視,而順著他躺於床上的姿勢,盯著床尾,一聲不吭。
陸振華眯著隼眸,盯了他半晌,像是耗不過他,率先開了口“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嗎?”
傅令元一動未動,包括嘴皮子。
兩人之間又安靜了許久,還是被陸振華率先打破“你沒有什麼要問的?”
傅令元依舊一動未動。
陸振華哂笑“你以為以現在的情況,你還能繼續回去當警察?”
傅令元還是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緝毒大隊的人今天就是進來找你的。”陸振華斷言。
傅令元乾脆閉上了眼睛。
陸振華似沒了耐性,轉身走人,即將出房門的時候,才聽傅令元沙啞的嗓音傳出“是真的……”
陸振華腳步頓住,轉回身。
傅令元的姿勢並沒有變,嘴唇則輕輕嚅動“前陣子舅媽曝光出來的那段音頻,是真的……”
陸振華心裡頭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好像特彆惱火,又好像是其他什麼。
總之他很想否認。
可看到傅令元這副非常受到衝擊的頹靡的樣子,叫他記起陸嫣,記起陸嫣當年對他的態度。
反應過來的時候,陸振華已然走回到床邊,冷聲“如果是真的,你想怎麼樣?”
未及傅令元回應,陸振華又自行再問“覺得難以接受嗎?”
傅令元沒有說話。
陸振華則看到他放在身側的手蜷成了拳頭抓住被子。
陸振華覺得從他的這個小動作裡讀到了一種隱忍。
陸振華本想問他在忍什麼。
但聽傅令元又輕嚅了嘴唇“她和你算什麼……?”
“什麼叫算什麼?”陸振華自覺他的話裡帶著一種瞧不起,被惹怒,有點控製不住情緒,“我告訴你,她愛的人根本就不是傅家那個古板無趣的傅丞,她真正愛的人是我!傅丞隻是她用來逃避世俗目光和倫理審判的擋箭牌!這就是事實,你不接受也它也是事實!”
“傅家的人一直以來什麼都知道,把你和我都蒙在了鼓裡,為的就是報複我!要我和你反目成仇!傅家當年不壞好心,帶你回去隻是拿你當複仇工具!”
成段的話出口後,陸振華發現自己似乎已於無形中完全接受了臥佛寺裡的那位給出的那套說辭,連當時他留在心裡的一些疑點這個時候都暫且忽略了。
甚至,不僅完全接受,而且確信無疑,確信無疑他當年對陸嫣並非單方麵的畸戀,他其實得到了她的回應。
最有力的回應,就是此時此刻麵前的傅令元。
傅令元睜開了眼睛,終於正視他了。
眼裡充斥的血絲,染紅了傅令元的眸子一般。
他的手在被子上抓得更牢,乾到蛻皮的嘴唇輕輕顫動,似要說什麼。
陸振華靜待。
但傅令元最終隻是重新閉上眼睛,腦袋撇向另外一邊,嗓音更加暗啞“我明白了……”
再無他話。
陸振華也甩袖走了人。
等在門口的黑西保鏢見陸振華出來,問候了一聲“陸爺”後,準備再進去。
陸振華叫住了他們“不用,就放他一個人。”
黑西保鏢沒有多問,直接領命。
陸振華回頭看了一眼,神情冰冷。
黑西保鏢沒有進去守著,並不代表就完全不清楚房間的情況——安裝了攝像頭。
他們盯著攝像頭的注意力並不比留在裡頭監視的時候來得鬆懈,依舊認真仔細。
能看到傅令元獨自在房間裡躺著。
隔了不知多久,傅令元忽然動了,動作緩慢地從床上爬起來,伸手去夠床頭櫃的水杯。
十分艱難的樣子。
黑西保鏢考慮要不要去邦忙。
畫麵裡,傅令元不小心把被子拂落在地上,瓷杯摔碎了,他卻還彎身下去想撿,結果整個人就從床上掉下去了。
黑西保鏢沒有再猶豫,匆匆進了屋裡,在防備心理上,他們懷疑過傅令元是不是故意摔碎瓷杯,然後撿碎片當武器。
但是並沒有發現。傅令元確實摔著了,而且還摔在了那些碎瓷片上。
碎片比較鈍,他除了手上因為撐地麵而紮了些細碎的血口子之外,並沒有大礙。
黑西保鏢扶傅令元躺回床上後,給傅令元的手做了簡單的處理,也順便偷偷地檢查了一遍是否被傅令元藏了碎瓷片,然後給傅令元重新倒了杯水擱床頭櫃,這才又離開。
傅令元至始至終繼續保持紋絲不動和安靜,似又昏睡過去,隻在很久之後側翻身。
…………
褚翹這一趟出門去勘察現場,回來得特彆遲,淩晨兩三點,阮舒已經睡下了,但醒了。
褚翹特彆抱歉“哎呀,我就怕打擾到你,果然我還是另外找個地方睡比較好。”
“不用,我正好也不想一個人。”阮舒輕籲氣,“其實也是在琢磨事情,所以沒有深睡。”
褚翹湊過來彈她的腦門,撇嘴“孕婦不該多思慮。我真是非常後悔一開始心軟允許你留下來,現在無底洞了,你一留再留。”
阮舒將褚翹的疲倦看在眼裡,關心“那個特派員怎樣?你們摸著他的底沒有?”
褚翹眉頭緊擰“他第一次見我們的時候,給我們看過他的證件。我記下來了關鍵信息,焦洋拿去給周銳他們幾個邦忙查,結果什麼也沒有,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我很懷疑,他給我看的證件雖然是真的,但他的姓名什麼的可能是假的。所以才讓我們喊他‘老k’,老k倒更像他的真名。”褚翹聳肩,“他用習慣了的某種代號吧。”
某種代號……阮舒腦中稍縱即逝一抹靈光,但太快,沒抓住。
褚翹捕捉到她的表情,湊上前“怎麼?你還是覺得‘老k’這個名字你可能在那兒聽過?”
“嗯。”阮舒十分不好意思,“可我就是想不起來了。”
“一孕傻三年,是不是從懷孕的時候就算起啊?”褚翹笑,“沒事,你慢慢想,咱們不著急。”
哪裡不著急?阮舒深知褚翹隻是安慰她——雖然還不確定,她這記不起來的信息是否有用。
褚翹脫了衣服往浴室的方向走,嘴裡發了句牢騷“那個特派員,有點奇葩啊,要不是看他的胡子挺性感的,我的容忍度可就沒現在高了。明明在捋線索吧,他的手機鬨鐘響了,突然就丟下我和焦洋自己走人。”
“我們還以為出了什麼要緊事,結果他倒是實誠,謊話都不編一個,直接告訴我們說今天有款他看好的夜市理財產品上線,他得回去盯著。還好心提醒我們有興趣也可以買一買。”
理財……?理財!阮舒登時從床上坐直身體“我記起來了!”
剛關上浴室門的褚翹即刻奔出來“什麼什麼?”
“我記起來為什麼覺得‘老k’這個名字耳熟了。”阮舒難以相信,以致於在這一秒鐘之內,衝淡了記起來的那一瞬間的喜悅,而冷靜謹慎,說,“我不確定是否同一個人,但我確實聽傅令元提起過‘老k’這個名號。”
“傅三提起過?”
“對。”阮舒點頭,“他提過‘老k’,是他以前在滇越執行任務時的聯絡員,和他是好朋友。有幾天我和他都在滇越,他還和故友敘到舊了。也說過老k的理財能力很強,他後悔當初沒跟著老k投幾筆錢。”
“但是,”阮舒馬上轉了話鋒,強調,“我沒見過‘老k’的麵,隻是單純地聽聞而已,並不認得他人。所以剛剛說,光一個明顯是代號的名字,不能確定就是同一個。”
“沒見過麵,那有沒有關於‘老k’更多的信息?或者明顯的特征?”褚翹詢問,“你仔細回憶回憶傅三跟你說過沒?比如外貌啊,是不是蓄了青皮胡?個子大概多高?”
“關於‘老k’個人更多的信息,我是沒有,不過,”阮舒鳳眸輕狹,“要求證是不是同一個人,我有辦法。”
褚翹則已經往樂觀方麵想,完全掩飾不住興奮“傅三的朋友,肯定不會看走眼交錯的。如果這個特派員,真的是傅三以前任務裡的聯絡員,那他就是傅三的貴人了。我們被拘束的手腳可以放得更開。”
傅令元能平安的幾率也就大大提高了——阮舒在心中默默補上這句話,掌心輕覆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