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單手叉腰,站在兩人身旁,放任蕭無鋒和金刑之的視線相對。
他的態度,明顯就不打算當個和事佬,反而有點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意思。
年輕人,都火氣重。
心火越旺盛,打鐵就越他媽有勁!
嘴角泛起微不可查的弧度,石破天的眼神就像一個老狐狸。
其實他早就料到金刑之的態度,眼前的一幕正是他希望看見的。
湖心居矗立此地幾十年,出產的神兵利器不計其數,多少人上門求取兵器?
若是沒點門檻,哪怕是一個身強體壯的強大修者,也早就活活累死了。
蕭無鋒帶著睚眥麵具,拿來蘊含李至劍意的推薦信,這個信號本就非同尋常。
作為老朋友,他很懷疑眼前這個戴著麵具的年輕人與李至的關係。
按照李至以往的行事風格,這麼護犢子,那必須得非常看重。
李至修劍多年,始終專注劍道,並沒有結婚生子。
所以,不知身份的年輕人不可能是李至的兒子。
在剛剛喝茶的過程中,石破天這隻老狐狸旁敲側擊,透過一點細節,察覺到這個不知身份的年輕人對於修行之路並不算太過熟悉。
尤其是他對劍罡的認知很不完整。
天下六脈之中,但凡是弟子,哪怕僅僅隻是一個內門弟子,也必定會有全麵而係統的認知。
所以,他絕不可能是來自劍宗,但卻被李至如此看中,那麼他就很有可能是李至剛剛收入門牆的徒弟。
老朋友人在白玉京,一旦驢脾氣上來,衝過來把湖心居打壞了,石破天哭都沒地哭。
他故意引導了眼前的這一幕,就是想要借住金刑之來壓一壓李至不知從哪找來的天才少年。
因為一個人能夠獲取隱麵鏢人的身份,那就必定不是泛泛之輩,隻怕尋常的天才也壓不住他。
冠軍侯乃是大乾王朝這一代最為出彩的年輕人之一,年僅二十四,修為已經達到了五品巔峰,更有無與倫比的卓絕戰功加身。
石破天相信任何一個人遇到這種家夥是自己的同輩,都會倍感壓力。
一息,二息,三息……
蕭無鋒輕微頷首,並沒有過多的爭辯,轉頭看向石破天。
“石前輩,你要帶我看的劍胚在哪?”
蕭無鋒的應對方式很簡單,你不想認識我,那我也不必在乎你,我隻專注於我自己的目的。
微微眨巴雙眼,石破天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他眼角餘光掃向金刑之,豈不料,這家夥說完話就開始自己打鐵,繼續全神貫注修複槍頭。
好嘛,兩個年輕人不應該來個激情四射的約鬥?
期待落在空處,石破天咂吧嘴,板著一張撲克臉,說道:
“就在水潭裡。”
蕭無鋒輕微頷首,徑直走向清池,探頭向下看去。
池水異常清澈,本該一眼見底,卻出乎了意料,能見到光照隻能入水十多丈。
而且水中還有許多成年男人手腕粗細的鎖鏈,一直往下,垂入濃鬱的幽暗深邃之中。
“這麼深?”蕭無鋒皺眉。
石破天笑道:“你小子眼力不差,能夠看出點門道。沒錯,這口清池占地不過方圓兩三丈,但卻足有幾十丈,與外麵的春水湖相互聯通著。”
普通的河水,湖水很少有幾十丈的深度,看來春水湖並不簡單……蕭無鋒心底閃念,安靜等待老鐵匠的下文。
石破天笑了笑,指著青池旁邊一個內嵌的凹形構造,“你伸手進去撈一撈,然後抓住鎖鏈,把下麵的東西扯上來。”
蕭無鋒輕點腦袋,視線在池邊掃了一圈,發現總共有24個類似的機關構造。
走到老鐵匠指定的位置,他雙腿與肩同寬,彎腰探出雙手,扯住那根鎖鏈,向上拉拽。
咕嘟嘟~
水麵蕩起波紋與泡泡。
異於尋常的沉重感順著手指,手腕,手肘,肩膀向上傳遞。
什麼玩意?真的是兵器嗎?這麼沉……蕭無鋒眸光微凝。
要不是他這幾個月刻苦修行衍心訣,修為已經達到九品巔峰,隻怕一個不注意就直接站不住腳,整個人都會栽入水中。
沉腰下胯,以馬步穩住重心,蕭無鋒深吸一口氣,全力調動體內的修為。
衍心訣浩瀚飄渺的氣息透體而出,黑色劍客長衫獵獵舞動,雙腳踩著池邊鋪了一圈的鵝卵石,他調動全身的肌肉。
力從地起,過腰胯,攀爬脊椎,通達臂膀,灌注指尖。
這一刻,蕭無鋒兩隻手拽著長長的鎖鏈,一下一下往回拉動,顯然並不太輕鬆。
石破天站在池邊不遠,本就像是同齡的那對眼睛瞪得老大。
不可能,這小子的修為不對勁,怎麼才九品?
九品的修為,劍罡層次的劍術?
我尼瑪!!!!!!
李至那個狗東西這他媽是撿到寶貝了!
如果說三息之前,石破天還隻是懷疑麵前這個戴有睚眥麵具的年輕人有可能是李至的徒弟。
那麼現在,他就百分百可以確定,李至肯定是搶著收下這個年輕人當徒弟的。
這種天資,這種悟性,再搭配上那刻苦練劍導致虎口處顯露的特有細節,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輩子收下一個這樣的徒弟,那就足夠了,比教出千百個庸碌之才要強上三萬倍!
石破天眼睛都看直了,趕忙散開周身氣息,然後說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儒家修者言出法隨的特性加持下,清池邊上的空氣變成了一堵半透明的牆。
天上的微光,輕輕飄落的雪花似乎融入在牆麵之中,將之化作反光的鏡子,隔絕了外部的視線。
緊接著,清風灌入鏡牆,在裡麵形成多層空氣對流的中空夾層,達到完全隔絕聲音的效果。
當啷!
不遠處,金刑之手裡的打鐵錘落下後沒有抬起來,他抬起腦袋,視線中略帶少許狐疑。
可惜,他晚了半拍,啥也看不見,隻是隱約感覺到剛才的氣息有點微妙,不符合他的認知。
細長的薄唇緊緊抿合,金刑之搖了搖頭,收回視線。
與此同時,蕭無鋒與輕池下麵的重物角力,兩條臂膀回送,一寸一寸,一尺一尺扯動鎖鏈。
“你要是撐不住,就告訴我,並不一定要完全拉起來。”石破天張嘴提醒。
此刻正是緊要關頭,一旦泄了氣,就有可能功虧一簣。
蕭無鋒嘴巴緊閉,幅度極其輕微的點動腦袋,表示自己還可以繼續。
一個上輩子葬身在50年一遇的巨大海潮下的極限挑戰者,對於極限的追求是刻在骨子裡的。
他絕不輕易認輸,哪怕是在見到自己的極限之後,也會想著能不能再往前進一步。
雙臂充血,牙關緊咬,脊椎因為承受了巨大的重量,而發出微微的脆響。
蕭無鋒還在堅持,眼眸閃動著堅毅的光芒,宛如純粹而天然的黑曜石,沉穩,內斂,神秘,自帶一種不容他人拒絕的力量。
石破天呆呆立在原地,腦海中念頭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