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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2 / 2)

“不是觸你黴頭,這種情況,以後會貫穿你們全部的婚姻生活。”

顧清俞問她“你和你老公,會有這種問題嗎?”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的。男人比女人強,一點問題也沒有。倒過來就比較麻煩。顧清俞你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吧?少在那裡裝無知少女。”

顧清俞笑起來。越洋電話一打就是幾小時也罷了,大半時間都在被人挖苦,這就是自找的了。可見婚姻圓滿是女人最堅實的盔甲,底氣擺在那裡,隨時隨地嘲笑彆人的不足。

美國回來後不久,施源便辭了職。在奉賢注冊了一家個人工作室,主要從事英語口譯,包括陪同口譯和電話口譯。也涉及一些外語教育。他向顧清俞解釋,奉賢政策好,稅率最低。事實上,顧清俞的關注點並不在奉賢還是南彙,抑或崇明,而是他竟然會開個人工作室。有些意外了。她本來以為他會換一家旅行社,規模更大些,以他的資曆和外語水平,應該能獲得一份薪金過得去並且不太吃力的文職。不必再顛簸辛苦。

“很棒啊。”她表示讚同。

“沒有事先和你商量,對不起。”他向她道歉。

“說實話,我挺喜歡這種感覺。既給對方空間,又可以為對方加油。夫妻間就該這樣。”

她在西餐廳訂了位子。燭光晚餐。回去的路上,他為她買了一捧紅玫瑰。她道“該我給你買才對啊,慶祝你高升。”“高升”這個詞,讓兩人都笑了一下。他道“你的支持是最重要的。謝謝你。”

夫妻間講話像《人民日報》社論那樣四平八穩。顧清俞覺得,似乎也不是壞事。總體而言,是有教養的體現。況且他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如果咋咋呼呼就不對了。她喜歡與他保持這種淡淡的相敬如賓的感覺。

顧士宏不明白“工作室”是什麼概念。“是做生意嗎?”他問女兒。顧清俞回答“差不多吧,可以開增值稅,也可以退稅。”這依然沒有解釋清楚。顧士宏一肚皮疑問,諸如“做什麼生意,本錢哪裡來,牢靠不牢靠,會不會虧本”那些,很想打破砂鍋問個清楚。但見到女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便不好開口。質疑女婿,是開明丈人的大忌。倘若是幾十年的老女婿也就罷了,新女婿無疑不太方便。沒有前科,半熟陌生,客客氣氣。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況中間還夾著顧清俞。顧士宏想來想去,隻好也四平八穩地“蠻好,自己創業了。”

施源向顧清俞展示他的英語高級口譯證書,還有俄羅斯語和韓語的資格證書。她捧場“其實你老早可以辭職了。”他道“我這人有惰性。”她笑“考這麼多證書還惰性?”他沉吟著,“——或者不叫惰性,是膽子比較小。”她道“穩紮穩打。”他又停頓一下,“彆把我往好裡說。我自己知道的。”她逗他“知道什麼?”他道“如果不是重新遇見你,我的人生就是一句話。”她追問“哪句話?”

“破罐子破摔。”

他瞥見她的神情,繼續道“自己對自己說,看吧,看你能把日子過成什麼鬼樣子,看你能墮落到什麼地步,看你能壞到——”說到這裡停下,笑笑,“把你嚇到了?”

她搖頭。“我隻是覺得,”怔怔地,夾雜著一絲傷感,“你應該過得比現在更好。”把他的手拿過來,放在自己的掌心裡。他的手指很細長,皮膚也白晳,似是比她的更加秀氣。“這其實是一雙有福氣的手。”她的口氣,透著一絲憐惜。他翻轉手掌,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有些汗。她朝他看,小時候的相貌,現在竟似一點點回來了。熟悉的輪廓。去掉外頭那層粗糲的疊影似的東西,裡麵還是老樣子。撥雲見日的感覺。她忽然有些激動,是與重逢不同的心情。另一種失而複得。既抽象又具體,一言難儘。

周末聚餐。原先雷打不動的,因為顧磊去世,停了兩月。沒牽頭的人,也沒心情。顧士宏在微信群發消息“親們,吃飯了。老地方,老時間。”朵朵第一個跳出來,打個大大的笑臉“二伯,你老可愛的。”高暢客氣了一下“阿哥,到我家吃吧,我們來弄。”顧士宏打個“作揖”的表情“一直都在我這邊的,沒必要改。”後麵陸續跟著一串“謝謝”和“收到”。

還是馮曉琴掌廚。菜是顧清俞買的。帝王蟹、斑節蝦、筍殼魚、竹蟶。相比之前的標準,這頓是更隆重了些。顧士宏開了瓶五糧液,招呼馮曉琴來吃“老鴨湯再燉會兒,海鮮今天吃個健康,開水裡一汆放點鮮醬油就行。”馮曉琴依言過來坐下。“不管怎樣,日子總要往下過。一家人總要聚的。男同胞今天都喝點酒,女士有興趣的,也來點。”高暢倒了半杯,顧士蓮奪過,“你尋死啊。”換了杯椰奶給他。顧士宏嘿的一聲,又給高暢倒上,“又不是敵敵畏——”顧老太對顧清俞道“我吃親家的楊梅酒。”顧清俞說聲“好”,從櫃子裡拿了楊梅酒,給祖母倒上。顧老太喝一口,噝著氣,眉毛眼睛都眯起來。施源道“奶奶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再帶兩瓶過來。”顧老太搖手,“一瓶就夠我喝上半年了。浪費不作興的。”

顧士宏拿起酒杯,與眾人一碰,“一家人,窩心啊。”

葛玥下個月臨盆,現在手和腳都腫得厲害,走路也蹣跚。顧士蓮問她“b超照過沒,是男是女?”她道“我沒問,反正男女都一樣。”顧士蓮道“你婆婆肯定喜歡男孩。”朝蘇望娣努嘴,“是吧?”蘇望娣嘿的一聲,“瞎講,我頂頂喜歡女孩。”顧士蓮嗤笑“言不由衷。”蘇望娣道“女孩好,貼心又好弄。男孩不行,七歲以後就不像兒子了,倒跟多個老爹似的,老爹恨起來還可以不管他,兒子是前世欠的債,比老爹還老爹,服侍他是應該的,一句好聽話都沒有。活脫晚爺麵孔。”顧士蓮朝顧昕看一眼,知道蘇望娣這話是數落兒子,便不再作聲。蘇望娣拿過顧士海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嗆得咳嗽起來。顧士海皺起眉頭,“你做啥,不要糟蹋好酒。”蘇望娣點頭,“好酒給我喝,就是糟蹋。你們喝就是賺進。”

顧昕沉默不語。前日晚上和母親吵了一架。職稱評定結束,落空倒也罷了,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評上的那人是他同屆,能力差他一截,人緣也普通。這次撿了個皮夾。聘書下來,請一眾同事吃飯。顧昕本不想參加的,但又怕著了痕跡反更尷尬,跟著去了。那人十分興奮,酒喝得不少,到後來竟拉著顧昕,說“其實你比我優秀得多,就是運氣差了些”,當著眾人的麵,竟又握住顧昕的手,反複說“謝謝”。顧昕被這瘟生弄得窩塞到極點,都不敢看眾人的表情了。隻好拚命灌酒。回到家便撐不住,這陣子所有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對著馬桶狂吐不已,又哭又笑。葛玥回娘家了,不在。蘇望娣從未見過兒子這樣,嚇得不輕,“——你就這麼想,上海灘跟你歲數相近的人,比你好的多呢,還是比你差的多?”安慰不到點子上,聽在顧昕耳朵裡,不怒反笑,“隻要有人比我差,我就要謝謝老天爺了,對嗎?”蘇望娣也不知說什麼好,半天憋出一句成語“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顧昕咬著牙“早曉得也不多此一舉了。先被人罵癩蛤蟆吃天鵝肉,現在天鵝成了鴨子,兩頭落空,麵子裡子統統掉光。”停了停,又道,“講到底還是命不好,各人生來各人的命,不該癡心妄想。”蘇望娣被他說得又是擔心,又是泄氣,“講到命,我和你爸不是比你更差?我們吃的苦,放到今天你連想都不敢想。我們要是認命,哪有你今天?再說你又哪裡差到極點了?是工作沒了,還是身體出問題了?你現在講這樣的話,是氣自己,還是氣我們?”顧昕道“氣自己,當然是氣自己。天底下什麼都可以挑,唯獨爹媽是挑不得的。葛玥也是,我也是。”到底是喝醉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蹦出來。次日酒醒,忍不住懊惱,但多年來對母親散淡隨意慣了,說不出道歉的話,連神情也依然是端著。隻是不提。蘇望娣看在眼裡,被兒子弄得竟有些灰心了。心血白費。良心被狗吃了。腦子裡翻來覆來便是這句。便也不理他。飯菜做好,隻盛自己的,衣服也不替他洗,房間也不收拾。

“男女平等。”顧士宏打圓場,“男孩有男孩的好,女孩有女孩的好。”說到這裡神情黯了一下。顧清俞知道父親是想起了顧磊,便替他夾了一筷筍殼魚,“今天這魚新鮮,蒸得也剛剛好。”又道,“酒喝得慢些,湯還沒上來呢。”

“你妹妹在銀行蠻好?”顧士蓮問馮曉琴。

“蠻好。就是離家遠些,每天來去要三個多小時。禮拜六還要加班。”

“那也沒啥。年輕時候吃點苦沒啥,現在苦一點,將來才會好。”

當晚,馮茜茜十點多才到家。單位在莘莊,加班隻補貼交通費,沒有工資。倒也談不上欺負新人,一起做信貸的同事,都是忙成狗。沒日沒夜的。台灣人開的三線小銀行,規模比國內地方銀行還不如,風格倒是急吼吼。拚命做業績。每天也不在辦公室,跟著師傅到處跑。短短數月工夫,皮膚黑了一圈,酒量好了幾倍。話也少了。“在外麵講得太多,回到家一句話也不想講。”她臉色有些灰,太辛苦,三餐不定。馮曉琴盛了碗鴨湯給她,“放了山藥,還有薏米,祛濕的。”她喝了兩口,歎道“還是家裡的菜味道好。”馮曉琴道“那你天天早點回來。”馮茜茜搖頭“還在學徒期呢,想都不敢想。”

洗過澡,馮茜茜穿著睡衣,敲門進來,鑽進姐姐的被窩。顧磊剛去世那陣,馮茜茜每天都陪姐姐睡。怕她想不開,也替她排解。姐妹倆同睡一張床,盯著天花板,你一言我一語。大多是短句和感歎詞。排解是虛無縹緲的,安慰人是個技術活,不見得使多少力就出多少成績。馮茜茜這方麵經驗不足,翻來覆去地說“沒什麼,還有小老虎呢,還有我呢”,也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馮曉琴道“想著你,我就覺得有指望。”馮茜茜忍不住笑,“我又不是你兒子。”馮曉琴道“你是我妹妹,也姓馮,我兒子又不姓馮。”兩人相視而笑。馮曉琴說銀行裡的事,其實也是訴苦,想做上海灘的白領,著實不容易,便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在家啃老的也多的是。市場到底是艱難。人人都盯著金字塔尖,殊不知絕大多數終生隻在塔底徘徊,像一群又一群的螻蟻,忙忙碌碌卻又不知所措。

馮茜茜說她剛做成一筆,某家私營企業的財務主管,跳開她師傅,單獨約她吃飯,簽了一筆存款。金額不算多,三百萬。但對她來說,已是意義重大。馮曉琴聽到“單獨吃飯”那層,不吭聲,等妹妹自己說下去。果然,馮茜茜說那人毛手毛腳,手伸到她胸前時,被她重重一記耳光打回去。馮曉琴詫異,“那怎麼還簽了?”馮茜茜道“你猜。”

“他是真心喜歡上你了。”馮曉琴笑。

她搖頭,“飯店有攝像監控,就在我們那桌頭頂。我給了服務員兩百塊錢,她把視頻給我。我微信發到那人手機上。第二天他就來銀行存單了。”

小老虎睡在旁邊的小床上,微微打著鼾。摸他背,汗巾濕了大半,抽出來,再換塊新的。小家夥睡覺怕熱,後半夜好些,前半夜總是一身汗。看過醫生,說是缺鈣,也可能是氣虛,等發育時會慢慢好的。顧磊也有這毛病,睡覺時衣服裡要墊塊毛巾,有時半夜裡還要換一塊。大冬天也是。馮曉琴擔心兒子遺傳了顧磊那樣孱弱的身體。倘若隻是身體倒也罷了,就怕還有彆的。弱肉強食。這話不好對兒子說,到底還小。平常姐妹倆聊天,倒是時常提到的。也不是咬牙切齒。暗裡使勁。老掛在嘴上,那便滑稽了。姐姐是,妹妹也是。童年時在老家,馮曉琴是孩子王,周圍繞著一圈,有大也有小。馮茜茜也服帖姐姐,跟屁蟲似的,姐姐到哪裡,她也到哪裡。旁人的話,她未必聽得進去。她隻在意姐姐。

“姐你是不是覺得,不大好?”

馮曉琴依然看著天花板。借著窗簾漏進的月光,瞥見角落裡一個黑點,不知是蟲還是汙跡。一動不動的。半晌,她搖頭,“——也沒啥不好。”

“真的?”

“錯的是他,你講起來還是受害者。”

“他昨天給我打了幾通電話,說了好多難聽的話。”

“把電話內容錄下來,寄給他老婆。”

“他沒老婆。是獨身。”

“那就再單獨約他一次,說喜歡他,問他想不想交往。”

“姐——”

“他要是不答應,你把你師傅和同事們都叫出來,一起坐會兒,你很熱情地招呼他,像自己人一樣地介紹給大家。談存款,也談貸款。讓他以後把業務都交到你們銀行。”

“那怎麼可能?”

“不管他肯不肯,總之他以後應該不會再為難你了。人之常情,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剛上班,多個朋友比多個敵人要好。女人討生活就是這麼難。你書讀得多,人又聰明,不用我多說。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招你記著,放在賤男人身上最管用。”馮曉琴說完,翻個身朝向另一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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