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但這數量好似源源不斷,涼之他如何破解?”葉霄雲點點頭,再次問道,沒有半點覺得詢問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修行者有什麼羞恥,修行路上達者為先,人人皆可為他人師。
“自然有咯!”小和尚順坐在台階上,呼了一口氣,將小郡主放在身旁“這血魔除了力氣大,其實沒有什任何神智,純粹是道童自身深念操控。但哪怕是九卷修士的神識,同時操控多個血魔也會無比吃力,魔物動作自然不會流暢,這點難度涼之應對起來還是很輕鬆的。隻不過這血魔被打碎之後,停留在空中的血霧,或許才是真正的殺手鐧,這才是讓人擔心的地方。”
眾人目光回到場上,果不其然,數十隻血魔全部被涼之打碎,那隻凶惡的變異血魔也隻是讓他都廢了一番手腳一番手腳。然而血池中的血魔好似無窮儘,十多隻有一次奔湧而出,其中變異血魔赫然有三頭!
哪怕是以涼之的心性,都有些無名火起,看來不解決施法的道童,就要麵對這無止境的強大進攻。道理雖簡單,實現起來卻沒那麼容易,道童在維持施法的過程中雖然不能親自戰鬥,但他的周身環繞著四隻血魔作為護法,再加上血池化生的魔物源源不斷,光是應付起來就頗為吃力,更彆說打斷施法之人。
心下如此,動作毫不猶豫,想要打破現狀,就要以最短的時間除掉眼前血魔!涼之輕呼一口氣,體內真氣迅速收斂,磅礴的靈氣自丹田內流淌而出,瞬間滿溢全身經脈。隨即右手一抹,自芥子中取出一隻巴掌大的青色葫蘆,葫蘆全身流光溢彩,顯然不是凡物。涼之舉起葫蘆到嘴邊,仰頭滿引一大口,體內靈力瞬間暴漲,一股強大的波動自他身上傳來,看聲勢已經絲毫不弱於道童的九卷修為。
“朱未九雀,盜目取炎,宿星火德,大日烹天——”
涼之口中念咒,雙手身前印訣,澎湃的靈力湧入王府上空,形成一片遮蔽前院的巨大靈力旋渦,其內傳來陣陣令人窒息的灼熱氣息。伴隨涼之左手猛然揮下,靈力漩渦之中,一顆顆巨大的火球自天而降,如流星滅世!
整座王府前院瞬間成為一片火海,血魔不斷被火球砸中消融,血池周遭被如同天威的火焰逐漸吞噬,一股股青煙升起,伴隨著無比濃重的血腥氣。僅僅八卷修為的涼之,居然能連翻戰鬥之後,繼續使出如此驚人的道們火法!
有時候,道家法術與煉家法術看似十分相近,但生成術法的方式卻完全不同。例如同樣的操控火焰之術,兩大修行體係的施法根本完全不一樣。世間五行“金木水火土”是構成天地萬物的根本,五行之氣是構成五行的根本,天地靈氣則是運轉五行的唯一養料。道家修行吸收天地靈力,煉家吸納五行之氣,所以在釋放火焰相關的術法時,道家修士是通過操控靈氣去牽引天地間的火行之氣,從而產生火焰神通,煉家修士則恰好相反,兩者之間看似大同小異,實則大不一樣。
道家、兵家以及世間妖靈主修餓靈脈,此三大修行體係皆為吸收天地靈氣為己用。因為靈氣並不帶有任何屬性,所以隻要掌握了牽引天地間五行之氣的法門,就可以使用出水卷火焚的各行強力神通,這便是道術的本質,無論前邊萬化,都離不開的核心。但煉家修士則無法做到任意使用五行神通,他們隻能使用自己擁有本命行氣神通。
但掌握五行的本源力量,顯然會讓煉家修行對某一行的術法操控更加敏銳精準,相比於呼風喚雨的道家神仙,他們更適合做諸如煉器煉丹這般極為精細的工作。至於術法之中常見的風雨雷電,都是五行之間的結合、調整與陰陽變換罷了。
或許年輕修士會問,如此說來若天賦卓越之輩,同時修行煉道兩脈,那使出的術法威力豈不是更大?其實不然,太平書院在天書十二卷中,專門提醒煉家修士,不得與道、兵兩脈同修。理由很簡單——若一位專注火行的煉家煉器師,再去修行道家功法,氣海丹田之中同時存在火行之氣與大量精純靈氣,那麼稍有不慎,行靈相互結合,結局便是自焚而亡。這並非書院危言聳聽主觀臆斷,曆史上諸多天驕付出的慘痛代價,比比皆是。
數個呼吸後,涼之術法結束,空中旋渦與火球消散。一同消失的,還有數十隻血魔以及道童腳下那片血池,恐怖的火球將王府前院破碎青磚徹底燃成飛灰。涼之不想繼續拖延,算著時刻已近亥時,今夜還有太多事要做,無暇於此消磨太多時間,他飛身向前,準備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戰鬥。
然而被術法毀掉血池的道童,一時間竟沒有任何動作,眼看涼之飛掠而來,他突然微微抬頭,一臉邪笑。
“不對!!!”
道童抬頭的一瞬間,涼之心中莫名一陣心血來潮,警兆大生!一股極其危險的感覺瞬間湧入心頭直達全身,讓他汗毛豎立!眼角餘光中,原本血魔解體時逸散在空氣中,應該早已被漫天火球蒸發殆儘的血滴,居然有如塵埃半大小的一顆飄散在他身側!
場外,小和尚陡然起身,雙目之中金光綻放!雙眼神通所見,整座王府前院,無數“消散”的血滴瞬間向彙聚而來,眨眼間涼之身形就被濃濃的血霧籠罩!
場中,道童左手前伸,猛然握拳。
“血爆——”
涼之周身血霧轟然爆開,接近十卷修士一擊的恐怖神通,驚天動地!
場邊小郡主一聲尖叫,胖子雙目驚駭,葉肖雲則是瞬間拔劍去救。誰都沒想到道童方才所有血魔神通與法術皆是障眼法,那不起眼的血霧才是術法的真正殺招,相當於十卷修為的神通,就算強如涼之,不死也會重傷!
葉肖雲的動作被黎老攔了下來。小和尚回身,朝著角落大樹下感受到涼之危險,滿臉青筋畢露,想要強行從悟道中醒來的小白體內打入一道佛門靜心咒,阻止他浪費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葉肖雲不解的看向黎老,但他老人家卻沒有解釋,隻是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場中,涼之身影倒飛而出,法袍袖臂碎爛,雙手雙臂受傷頗重,幾乎深可見骨!方才大意之下,竟未能提前探得分散藏匿與空中的血滴。在如此突然又近距離的血爆之下,涼之唯一能做的,就是憑借本能強行運轉太極真意,以雙手硬接血爆術的攻擊,儘量分散多餘衝擊保證內府不被正麵擊中。但強大的神通依舊使得涼之五臟六腑震蕩不已,強行咽下一口精血,調整身形落地。
但是,道童的攻擊沒有隨之停止,或者說鋪中殺手團體七罪的攻擊還沒有停止!
今夜的殺手七人,惡僧被小白一拳轟殺,狐妖被小和尚收入玲瓏塔中,裘逸、白麵書生以及紫衣彩昭分彆被涼之三清術召喚的三具分身斬殺。但七罪之中,除卻道童外,還有最後一人!
就在涼之將要落地的一瞬間,一道黑影浮現在他身邊,好似月光下突然展現出涼之的影子!七罪之中,受傷後始終隱匿在虛空中的蒙麵女子,不知為何沒有被黎老的芥子神通隔開,也沒有被漫天火球砸中,而是找到了此時涼之重傷的絕佳時刻,發動致命一擊!
蒙麵女子現身之時幾乎是貼在涼之身邊,兩人相距不足一尺,女子手中黑色匕首寒光乍現,向涼之頸處刺來。趁你病要你命,如此精準的時機把握,如此消無聲,息蒙麵女子絕對是一名天生的刺客!而遠處,道童在同一時刻拔地而起,誓不給涼之任何喘息!
第二次危急關頭,涼之反倒平靜許多。蒙麵女子受傷遁入虛空後,他就一直在防備,女子的神通異常特殊,神識難以察覺。所以對於現身的必殺一擊,涼之早有預料,他眼神微動,向蒙麵女子傳過一道神念——
“嗬嗬。你若不出來,找你還有些麻煩,既然主動現身,那便留下吧。”
女子聽到神念中的話語,一瞬間本能察覺到危險,就要翻身後退重新遁入虛空。但轉念心道如此絕佳機會怎能放過,這小子受道童最強一擊,此刻定是強弩之末,虛張聲勢罷了!想到此,她手中匕首速度不降反增,要讓今夜大敵魂歸西天!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涼之雙腳落地後,蒙麵女子匕首也已經貼近他的脖頸,匕首上寒冷刺骨的真氣有如毒蛇。隻見涼之雙目微眯,無聲念動口訣——
自他體內,傳來“錚”的一聲,極其細小的響動。
聲音傳出的刹那,蒙麵女子雙目之中瞳孔驟縮,頭皮炸裂!一瞬間放棄了所有要殺死涼之的想法,此刻她隻想拚逃走!拚命逃走!逃出這個男人身邊,如果今夜能或者,再也不來招惹他半分!
“該死的!該死!”蒙麵女子念頭中瘋狂咒罵“他究竟是什麼人!他不是武道雙修嗎?為什麼——為什麼還有——”
女子充滿恐懼的念頭戛然而止,自她背後心口處,一枚淡紫色巴掌大小的飛劍,一穿而過。
“劍——修——”這是蒙麵女子閉目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涼之負手而立,等待道童近身,雖滿身血汙,眼神卻明亮之極。自他身上,傳出一股好似可以斬斷天際的鋒銳氣息!
道童見到蒙麵女子瞬間身死,反倒停下身形不再前進,與涼之麵對而立,外表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我們這個聯盟,連進入時間最短的那頭小狐狸,也已經有十個年頭了。”道童不再進攻,反倒是有些感慨的同他說起話來“我們這些人,平日裡各有喜好,各自為惡。雖不像佛家信那輪回因果,但都明白,自己定然是被天道遺棄的那批人。”道童語氣裡,竟然帶著些許釋然。
“但是,像你這般的天之驕子,是絕對想不到鋪子中是個什麼光景的。若不是我們七人相互扶持,我們也許早就成為某棵靈草下的肥料了。今夜隻剩我一人,繼續打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到現在,貧道都猜不透你的真正跟腳,又何曾能料到你竟然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兵家劍修。”
涼之眉頭微皺,有些不明白道童這番話的含義。
“今夜之事,貧道並不恨你,殺手殺人與被殺之間,隻差個“技不如人”四個字罷了。我隻恨幕後那些個手眼通天的下棋人之人。”隨即道童有些莫名的看向涼之,笑著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或許將來的某一天,貧道會送你一份大禮也說不定。”話音剛落,道童身軀微微一震,自散元神,砰的一聲化為一團血霧,消散在天地間。
一場突如其來的王府夜襲,就此結束。
楊修今夜深刻體悟到了什麼是風水輪流轉。他今年年方十九,修行天賦一般,隻不過靠著自己在晚舟城土生土長,再加上父親辭世之前,在蝴蝶院當差的關係,自母親在他十五歲那年同樣離世後,就被晚舟蝴蝶分院收入其中,成為一名小小的信蝶,負責傳遞消息。當然,如今十九歲的他修為才剛剛破入五卷,在院子裡的確屬於資質平平那一類,並不受人待見。
但他的人生,似乎就要在今夜改變了。
今夜他所屬的晚舟信蝶分屬,負責探查永安王府的動靜,隨後眾人因為懼怕律令史夏侯連神威,都不敢前去當麵向他稟告,最終那位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上司使,派他去完成這個極其“危險”的任物。楊修當時看似不滿,事實上卻是心花怒放,他打小到現在都生活在這晚舟城中。儘管是南方第一大城,但他一直向往著能有機會去京城看看,或者在蝴蝶院中,更進一步。
如果沒有他向律令史親自稟告這件事,或許這個願望,終其一生都無法完成,麵見律令史的過程儘管緊張,但他還是興奮於自己見到了真正的大人物。所謂天道無常,機會往往就給予那些不怕死的人。就在他今夜當差完畢交接之時,已經有些肥膩的上司使突然把他叫住,滿臉堆笑,不僅給他了一瓶數十年珍藏的好酒,還有一隻極為珍貴的百年靈芝!這靈芝對於他來說,隻要服用得當,不僅能完全穩固五卷武者修為,還能將他的血肉資質拔高一層,是真正的大禮!
就在楊修莫名其妙的時候,上司使告訴他,律令史看上了他的修行“資質”與頭腦,已經派下屬的一位大司使通知與他,這兩日晚舟城事畢,就讓楊修加入京城院內編製,隨他們入京當值。
楊修聽聞此語,先是一愣,隨即看上司使眼中並無戲謔之意,一瞬間竟然差些笑出聲來!好在自己掌控力極好,所以與上司使一番虛情假意的恭維客套之後,帶著酒水與靈芝離去,隻覺揚眉吐氣,從此青雲大道,大好前途!
想到此處,他內心一陣火熱,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的的青梅竹馬琳兒。琳兒與他一樣,父母離世的早,如今在城中數一數二的胭脂店當工。二人打小一塊長大,如今雖未正兒八經結為夫妻,卻早已有了夫妻之實,每逢不當班的時刻,他就會去琳兒家中濃情蜜意一翻。此刻心情大好,又想到琳兒那纖細的腰身與楚楚可憐的眼眸,不禁有些口乾舌燥,加快了腳步。
琳兒家住在南城的一條巷子中。她所在那那座胭脂店,不僅在凡人之中好評如潮,就連山上修行的女修都頗為喜愛,所以為了維持店鋪,她並未與其他凡人一道進入慕容家小世界中。南城中的晚舟百姓,大多並不富足,但也不至於貧寒潦倒。畢竟是江南第一大城,又是永安王府所在之地,對於這南城不太富足之地,官府依然多有資助與管理,生活倒也安逸。當然了,對於楊修而言,如今城中百萬修士,也因此幾乎無人借宿在南城,倒也是一件好事。
穿過南城老槐街,又向前走了兩個巷子口,在第三個巷子右拐便是琳兒家了。平常這個時候,她應當已經梳洗完畢,隻等自己回去吃上一桌熱乎乎的飯菜,然後享受一番人生雲雨。
夜色濃濃,滿心歡喜的楊修推開院門。
他心中咯噔一聲。
沒有迎接他的暖暖燈光,沒有可口飯菜的香氣,也沒有那個玲瓏剔透的人兒;隻有淡淡的血腥,散落在地麵上沾滿血的衣衫,以及一雙猩紅的眼睛。
半個時辰後,楊修推開房門,舔了舔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