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老山,咱難道要在此乾侯著?不如趁著夜色正好,上山瞧瞧景致,”童子摸摸後腦,心覺好生無趣,“雖說不曉得還有無人來,不過還是早早了事為好,多等一日,那山中的後生破開五境的可能又要大一分,畢竟天資擺在那,像他這等歲數便可身負二玄境的,天底下實在不多見。”
山濤戎白發依稀,輕聲笑笑,“還是得怨你這疲懶秉性,修行多年,竟鮮有出門的時候,現如今你不妨多出外走走,瞧瞧那些個有名有姓的俊彥才子,身具二玄境的,實在比我等以往瞧見的多了不知多少,九國之中,雖難說不勝枚舉,那也是層鱗競躍。”
童子嘖嘖,言語間竟是難得有些惋惜,沉沉歎道,“來多少俊彥也是枉然,都得被你山濤戎壓去一頭,可惜可惜。”話音未落,腦門頂便挨過老者一指,疼得跳腳,卻是敢怒不敢言,把兩腳往山丘運力跺去,口中胡亂嘟囔數句,隨即便索性往地上一坐,獨生悶氣。
雖開口尚有章法可循,可卻與孩童脾氣無二。
但當今世上,哪有如此年紀便身寄五境的孩童。
雲仲方才抓起碎劍,尋思著往丹鼎中投去,正遲疑到底要往鼎裡加多少最為合適,卻發覺自家師兄柳傾控火的兩掌,輕輕一抖。
錢寅更是嘀咕不已,說除卻上回師父與那黑袍毒尊交手過後,南公山便再也未曾晃過,如今師父出外,怎的南公山反而震過兩震,怪哉怪哉。
柳傾無動於衷,麵皮更未有絲毫變幻,掌中內氣不斷,溫和道,“大概是開春時節寒土化凍,山中巨石滾落,或是山外有馬群過道,不過畢竟師父此時並未坐鎮南公,還是我去瞧瞧;眼下鼎中主藥已然熬煉妥當,二師弟來把持住丹火便好,其餘幾味藥引用量先後,還是交與小師弟自行決斷便好,我去去便歸。”
錢寅亦是覺得有理,不過仍是有些憂心,“若是外頭有異,師兄還是應當謹慎為先,莫要踏出護山大陣最好。”
柳傾沒回神,隻是點頭,“我曉得分寸,萬事放心便可。”
旋即風起,房中身形再無蹤。
錢寅伸手抵住丹鼎下底,內氣雖不比柳傾那般深厚,卻也可穩穩托住鼎火,絲絲縷縷繚繞不絕,火勢竟亦是洶洶,緩緩蔓延入鼎。一旁雲仲略微蹙眉,猶豫道,“二師兄,當真不需咱兩人幫著師兄外出巡視?畢竟夜半月才淺淡,正是賊人出沒的好時節。”
聽得錢寅一愣,隨後才緩和言語,“此事可不勞煩雲師弟出手,師兄都製不住的敵手,指望咱們倆能派上什麼用場?再說大師兄知曉進退,哪怕碰著強手,把身形遁入護山大陣中就是,一時半會,想來也吃不上虧,無需憂心太多,先著力虛丹一事不遲。”
話是如此,但錢寅眉頭還是略微緊了緊,隨後又鬆散下來,若無其事。
大師兄柳傾雖身在三境,本身修為卻可與四境齊頭並駕,乃至絲毫不輸於邁入四境多年的強手。十餘載前錢寅上山的當口,柳傾已然憑借天資強行邁入三境靈犀,如是多年下來,雖境界遲遲不破,但功底之深厚,恰如瀚海。
以近乎四境修為覺察出的異樣,豈能隻是山間落石,羚馬過境那般簡單。
可這話就算錢寅一向口風鬆散,也不敢透漏出半點,隻是雙掌加力,笑著朝身旁少年道:“鼎火已足,還不將藥引擱置進去,乾等作甚?”
夜色纏縛,書生縱身踏至高崖,朝南公山以東望去。
群雀棲樹,影影幢幢,若與山丘影層疊,朦朧不明;月宿淺灣,枝杈裂皎,突如輝光及地。
站在山丘上的老人似乎有覺,抬頭往山上看去,目光平寂,口中卻念道,“站得忒高,未嘗就是一樁好事,待到日後摔將下來,隻怕都難剩個人模樣。”